第85章 嫡庶相争子嗣劫(1/2)

永昌侯府的深夜,万籁俱寂,唯有书房内烛火摇曳,映得四壁暗影幢幢,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门窗早已严丝合缝,连窗棂缝隙都糊上了棉纸,院外由梁老爷最信任的四名心腹护卫守着,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半只。

室内,梁夫人、苏氏、墨兰并肩而立,脸色皆是惨白如纸,指尖微微发颤。梁昭和梁晗被父亲派人连夜唤来,尚且不明就里,脸上还带着几分惶惑不安,眼神在众人凝重的神色间来回逡巡。林苏(曦曦)安静地坐在角落的小凳上,穿着一身素色小袄,像一尊通透的琉璃娃娃,烛光映在她眼底,没有半分孩童的惊惧,只有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洞察。

梁老爷端坐在上首的太师椅上,身形依旧挺拔,却仿佛被一夜风霜染尽了锐气,鬓边的白发在烛光下格外刺眼。他的目光如同鹰隼,锐利得能穿透人心,缓缓扫过在场众人,最终定格在惶惑不安的梁晗身上,那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仿佛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器物。

“家中近日风波不断,春珂怀孕,内宅争斗不休,甚至有人敢暗中谋害稚子,”梁老爷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一字一句砸在每个人心头,“再这般内斗下去,不必等外人来攻,我永昌侯府自己就要分崩离析,死无葬身之地!”

他的手指重重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如同敲在众人的心上。“今日叫你们来,不是商议,是传命。”

话音刚落,他猛地看向梁晗,眼神骤然变得凌厉如刀,一字一句,如同最终宣判:“晗儿,你身子已然亏空,伤及根本,于子嗣上再无指望。陈大夫与为父的贴身大夫都已确诊,再三查验,绝无半分差错。”

“父亲!”梁晗如遭五雷轰顶,猛地抬头,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哆嗦着,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绝望,“不可能!儿子……儿子前几日还请大夫看过,大夫说只要好生调养……”

“闭嘴!”梁老爷厉声喝断他的话,语气中满是怒其不争的失望,“你自己做下的孽,自己心里清楚!当年你沉溺酒色,被人暗中算计,身子早已垮了,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如今事实如此,无可更改!”

梁晗浑身一软,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他知道父亲从不说谎,尤其是这种关乎家族传承的大事,既然他这般笃定,便是真的没有回旋余地了。

梁老爷不再看他,转而面向梁夫人、苏氏和墨兰,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家主威严:“既然晗儿已无后,那么春珂肚子里的那个,无论真假,都绝不能留!”他的声音冰冷刺骨,“留着它,就是给敌人递刀子,让他们有恃无恐地拿捏我们!”

墨兰心中一震,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她看着公公那张冷酷的脸,终于明白,他这是要彻底放弃梁晗这一支的“未来”了。梁晗的无子,成了他清洗长房、保全家族的最好借口,也成了梁晗自己被牺牲的最终理由。

“老大既然敢用洋金曼陀罗这等宫禁之物谋害锦哥儿,便已是自绝于家族,不念半分骨肉亲情!”梁老爷眼中寒光一闪,杀机毕露,“他们以为靠着这点见不得光的勾当就能拿捏我们,做梦!”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目光扫过众人,将计划和盘托出,清晰而冷酷:“他们不是想借着春珂的肚子兴风作浪吗?好!老夫就成全他们!即刻起,以‘春珂假孕争宠,意图混淆梁家血脉’为由,将她拿下,关进柴房严加审讯!让张妈妈亲自带人去,动用家法,务必撬开她的嘴,拿到她与大房勾结、受人指使假孕,甚至参与谋害锦哥儿的口供!”

“父亲,那毕竟是……”梁晗还存着一丝侥幸,声音微弱地想为春珂求情,或许是为了那个他曾幻想过的“儿子”,或许是为了他自己那点残存的体面。

“蠢货!”梁老爷怒视着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到了此刻你还看不明白?那根本就是个饵!一个随时会炸得你我粉身碎骨的饵!春珂活着一天,大房就有一天的借口来搅局,甚至可能借着她的‘身孕’牵扯出更多事端,将我们拖入太子党羽的浑水!留着她,就是留着祸患!”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生中最艰难也最决绝的决断:“拿到春珂的口供之后,老夫会亲自出面,带着证据去见族长与诸位族老。以‘长房治家不严,德行有亏,纵表妹假孕,勾结外府势力,谋害族中子侄’之名,请族长下令,将长房一系……逐出宗族!”

逐出宗族!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狭小的书房内炸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在场众人无不变色,梁夫人身子一晃,扶住了身旁的桌角,脸上闪过一丝痛楚——那是她的晗儿一房与大房极限一换一了。可她也明白,这是唯一的生路,若不如此,整个梁家都可能万劫不复。

苏氏和墨兰更是感到一阵心悸,后背渗出冷汗。逐出宗族,这是比夺爵更狠的惩罚,意味着长房将彻底失去家族的庇护,成为无根的浮萍,任人宰割。这是彻底的决裂,是梁老爷能想到的,在不明着牵扯“站位太子”这桩滔天大祸的前提下,最快、最狠地切割毒瘤,保全侯府整体的办法!

“爹…”梁昭嘴唇颤抖着,最让他牵挂的还是锦哥儿,“那锦哥儿……”

梁老爷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温度,他看向墨兰,语气坚定如铁:“锦哥儿是我梁家二房子孙,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只要除掉长房这个心腹大患,清除掉府内的魑魅魍魉,好生教养,未来这永昌侯府,自然是他的!”他顿了顿,补充道,“从今日起,锦哥儿搬来我院中东厢房居住,一应起居饮食,都由我亲自看顾,任何人不得近身,包括你我在内,若无我的允许,不得随意探望!”

这是最直接也最稳妥的保护,将锦哥儿置于自己的羽翼之下,才能确保他不再受到任何伤害。

梁晗瘫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他终于彻底明白,在父亲心中,在家族存亡面前,他这个已经“无用”的儿子,是可以被牺牲的。他曾经珍视的爱情,幻想过的子嗣,渴望过的地位,从一开始,就注定是这场权力清洗中的祭品。

梁老爷重新坐回太师椅上,身形仿佛一瞬间苍老了许多,眼底布满了红血丝,但眼神中的决绝却如同磐石,不容动摇。“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为了保住梁家的根基,保住列祖列宗传下来的基业,有些牺牲,不可避免。”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带着一种背水一战的决绝,沉声道:“此事,依计行事,不得有误!谁敢泄露半分,无论是谁,老夫定按家法处置,绝不留情!”

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烛火跳跃的噼啪声,以及众人沉重的呼吸声。一场针对长房的、雷霆万钧的清洗,就在这寂静的深夜书房中,拉开了血腥的序幕。

梁老爷怀着壮士断腕的决绝,拿到春珂的口供,还未及传令拿下长子,府门外便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伴随内侍尖细的唱喏:“圣旨到——永昌侯梁林峰立刻进宫面圣!”

他心中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来不及细想,便忙整肃衣冠,率全家跪迎。内侍宣旨简洁明了,只说皇上在御书房召见,命他即刻入宫,不得延误。

梁老爷不敢耽搁,随内侍匆匆入宫。御书房内,龙涎香袅袅缠绕,暖黄的烛光映着满墙的字画,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威压。皇上并未着朝服,只一身月白暗纹常服,斜倚在铺着软垫的宝座上,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和田玉镇纸,神色平静得看不出丝毫喜怒,仿佛只是在闲聊家常。

“老臣梁林峰,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梁老爷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金砖,心中七上八下,不知皇帝突然召见的缘由,更怕长子勾结太子之事已然败露。

“爱卿平身。”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威严,如同金石相击,“赐座。”

梁老爷谢恩起身,在一旁的锦凳上坐了半边身子,腰杆挺得笔直,却能清晰感受到后背渗出的冷汗。他知道,皇帝耳目遍布天下,府中近日的风波,定然瞒不过圣听。

果然,皇帝率先开口,语气平淡无波:“朕听说,你府上近日颇不太平?内宅争斗,连稚子都受了牵连,可有此事?”

梁老爷心中一凛,不敢隐瞒,却也绝不敢提及洋金曼陀罗这等宫禁之物,更不敢泄露长子勾结太子的惊天秘密——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他连忙再次起身叩首,语气诚恳中带着惶恐:“老臣治家无方,致使门庭不修,内宅妇人争风吃醋,惊扰圣听,罪该万死!老臣正欲回府整肃家风,清除宵小,还侯府一个清静,绝不辜负皇上的信任!”

皇帝轻轻“嗯”了一声,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眼神深邃如潭,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看清他心底的所有盘算。他缓缓开口,语气依旧平淡,却字字如千钧重锤,狠狠敲在梁老爷心上:

“你府上长房,在你死之前,必须依旧是长房。”皇帝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书案,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却让梁老爷浑身一僵,“不能有任何‘意外’变故,更不得擅自处置。你那长子,才干是有的,性子是急了些,但朕……还用得着他。”

轰!

梁老爷只觉得脑中一声炸响,头皮发麻,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皇帝这话,无异于明确保下了长房!不仅不能动,还要维持原样!他之前所有“快刀斩乱麻”、将长房逐出宗族的计划,在绝对的皇权面前,彻底化为泡影!

皇帝需要长子的“才干”去办事,或许是用他来制衡朝中其他势力,或许是让他去做些不便明说的脏活累活。至于这“才干”会不会反噬永昌侯府,会不会给梁家带来灭顶之灾,皇帝并不在乎——这正是帝王权衡之术的精妙,也是皇权之下,臣子的悲哀。

梁老爷伏在地上,不敢有丝毫异动,只能硬生生咽下满心的震惊与不甘。

皇帝继续道,目光陡然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你那孙子,叫什么……梁圭锦?”

“回皇上,正是犬孙梁圭锦。”梁老爷连忙回道,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既是永昌侯府的继承人,武勋之家的嫡孙,就不要动什么转文途的心思了。”皇帝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好生习武读兵书,练就一身本领。日后,边疆战场,才是他的去处。朕会让兵部给你府中派一位得力的武师,亲自教导。”

这是明确规定了锦哥儿未来的道路——从军,上战场!

梁老爷心中五味杂陈。武勋之家,从军本是本分,若能立下战功,自然是光耀门楣的好事。可边疆战事凶险,刀剑无眼,锦哥儿尚且年幼,这一去,便是将他的性命系在了沙场之上。皇帝此举,既是延续梁家将门的传统,恐怕也是要将梁家未来的兵权,牢牢握在手中的一种安排——你的继承人在朕的掌控之下,你梁家便不敢有半分异心。

危险,但也是机遇。梁老爷只能叩首:“老臣遵旨!谢皇上恩典!”

他知道,这不是请求,而是旨意,容不得半点违抗。

梁老爷伏在地上,冷汗已然浸湿了内衫,他连忙再次表忠心,将姿态放得极低:“老臣及梁家上下,世代蒙受皇恩,永世忠于皇上,绝不敢与任何皇子私下结交,唯皇上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做的切割和保证。他要让皇帝明白,梁家绝无二心,与太子的牵连,纯属长子个人行为,与家族无关。

皇帝对他的表态不置可否,仿佛这本就是理所应当。他沉默了片刻,端起一旁的茶杯,轻轻呷了一口,然后缓缓放下,最后抛出了一个让梁老爷几乎窒息的条件,语气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旨意:

“嗯。你的忠心,朕知道了。”皇帝的目光扫过梁老爷,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既如此,你那几个孙女,朕看也不错。待她们再大些,选一个性子沉稳、品行端方的,要么送进宫来,要么……就许给玉贵妃的五皇子做个皇妃吧。你,回去好生教养着,莫要失了大家闺秀的体统。”

进宫?或者嫁给五皇子?!

梁老爷只觉得眼前一黑,脑中嗡嗡作响,险些栽倒在地。

这哪里是什么恩典?这分明是将梁家未来的孙女,直接扣为了“质女”!

无论是进宫为妃嫔,还是嫁给五皇子,都意味着梁家从此被牢牢地绑在了皇权之上,尤其是绑在了可能与未来储位之争紧密相关的玉贵妃一系上!五皇子是玉贵妃所生,深得宠爱,虽非太子,却也是储位的有力竞争者之一。皇帝此举,是要让梁家彻底站队,断绝他们左右摇摆或置身事外的可能。

一旦卷入储位之争,便是生死博弈,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

皇帝这一手,一石三鸟:既用了长子的才干,又将孙子的前途握在手中,最后还用孙女拿捏住了整个梁家的未来动向,让他们只能死心塌地地为自己所用。

皇权之下,皆是棋子。无论你是侯府家主,还是嫡子嫡孙,都逃不过被掌控的命运。

梁老爷浑浑噩噩地叩首谢恩,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老臣……遵旨。谢皇上恩典。”

退出御书房时,他的脚步虚浮,如同踩在棉花上。来时那股壮士断腕的决绝杀气,此刻已被更深沉的、面对绝对权力时的无力感和冰冷所取代。他终于明白,在皇权的巨掌之下,任何家族的谋划和争斗,都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

回到侯府,梁老爷立刻召来梁夫人、苏氏和墨兰,将她们请入书房,门窗紧闭,心腹在外守着。当他带着疲惫与绝望,将皇帝的三道旨意一一转述完毕后,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长房不能动——意味着他们之前所有的隐忍和谋划,都成了无用功,春珂的假孕风波只能不了了之,锦哥儿所受的暗害,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锦哥儿必须从军——意味着苏氏所有的儿子,未来要踏上凶险的沙场,生死未卜。

孙女要入宫或嫁给五皇子——意味着宁姐儿她们,未来的命运将被彻底绑定在皇权斗争中,身不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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