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六龄启院拓新程(1/2)

时光荏苒,春去秋来,林苏(曦曦)来到这个世界的第6个年头,悄然而至。

永昌侯府的四姑娘过6岁生辰,自不是寻常小事。这位四姑娘深得梁夫人苏氏的宠爱,在府中地位不凡。这生辰宴的筹备,早在一个月前,梁夫人便亲自发话,要大办一场,宴请京中适龄的勋贵子女与亲眷故交,既要热闹体面,也要让曦曦高兴。

墨兰作为梁晗的妻子,统筹安排生辰宴的大小事宜,自然是她的职责。此刻,她正坐在正屋的花梨木桌前,手中拿着管事妈妈呈上来的详细流程单子,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麻木。

采买各色鲜果点心、布置庭院陈设、定宴席的规格与菜品、拟定宾客名单、定制回礼的样式与数量……这一套流程,她已经为宁姐儿、婉儿、闹闹操办过三次了。如今轮到曦曦,每一个环节、每一处细节,她几乎闭着眼睛都能背出来,熟练得近乎本能。

她手中握着一支羊毫笔,快速地在单子上勾画了几下,指出了几处细微的疏漏,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这里,鲜果的用量再核一遍,上次宁姐儿生辰宴上,后半场就有些不够了,落了话柄;还有这里,请安的顺序,吴老夫人家是祖父的世交,辈分最高,位置往前排一排,切莫失了礼数。”

管事妈妈连忙躬身应是,心中暗叹大娘子心思缜密、经验老道,难怪能把府中大小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让老夫人如此放心。

坐在暖榻上的苏氏,手中捏着一本账本,将墨兰这熟练到近乎麻木的表现看在眼里,心中又是满意,又觉得有些好笑。她捻着佛珠,笑着打趣道:“看你这架势,倒是熟能生巧了。放心,往后啊,说不定还有第五个、第六个等着你张罗呢。”

这话看似随口一提,实则意有所指——春珂生的那个庶女蕊姐儿,如今也1岁多了,将来也要办生辰宴,而未来,府中或许还会有新的孩子降生。

墨兰闻言,拿着单子的手微微一顿,笔尖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墨点。

第五个?

她这才猛地想起,春珂那个女儿,自出生后便一直被府里人“蕊姐儿”“蕊姐儿”地叫着,竟是……还没取大名?作为母亲,她日日忙着打理府务、教养自己的几个女儿,竟把这茬给忘得一干二净;而梁晗,想来也从未放在心上。

她抬起头,看向正好也在屋内、正悠闲地品着雨前龙井的梁晗,随口问道:“官人,蕊姐儿的大名,定了吗?总不能一直叫小名,往后长大了,出去见人也不像话。”

梁晗被问得一怔,手中的茶杯顿在半空,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含糊不清地说道:“大名?似乎……还没定吧?一直叫着蕊姐儿,倒也顺口,便忘了这回事。” 他语气随意,显然对自己这个五女儿并未过多上心,连取名这样的大事都抛在了脑后。

夫妻俩一时间大眼瞪小眼,竟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住了,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墨兰心下觉得有些荒谬,一个侯府小姐,两岁多了还没有大名,说出去怕是要让人笑掉大牙。她定了定神,便道:“总得有个大名才是,既合规矩,也显得府里重视。我去叫春珂过来问问,她作为母亲,想来也有自己的想法。”

春珂很快便被丫鬟传来了。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素色襦裙,头发梳得整齐,却难掩眉宇间的欢喜。听闻是要给女儿定大名,她脸上先是一喜,眼中闪过一丝期待,随即又带上了一丝惯有的小心思,怯生生地看了梁晗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试探着说道:“晗爷,夫人,奴婢……奴婢想着,姐儿若是能给家里带来个弟弟,便是最大的福气。不若……就叫‘盼弟’?也好讨个彩头,盼着府里能添个男丁。”

这话一出,梁晗直接皱紧了眉头,脸上露出明显的嫌弃,毫不客气地摆摆手:“胡闹!我永昌侯府的小姐,金枝玉叶,叫什么盼弟?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岂不是让人笑话我们梁家连个儿子都盼疯了?” 他再不在意这个女儿,也丢不起这个脸。

春珂被训得脸色发白,连忙低下头,不敢再多言。

梁晗沉吟片刻,搜肠刮肚地想了个名字,语气带着几分自得:“既是女儿,名中带水为好,温润柔和。叫‘玉泽’如何?温润而有光泽,也算个好意头,配得上侯府小姐的身份。”

墨兰在一旁听着,差点没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淡淡说道:“‘玉泽’?听着倒像是形容砚台或是美玉的,硬邦邦的,哪有半分女儿家的柔美?还不如叫‘玉海’呢,好歹气势磅礴些,也比‘玉泽’听着顺耳。” 她这话带着几分不经心的调侃,显然也不认同这个名字。

梁晗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觉得“玉海”更不像女孩名,太过粗犷,又努力想了想:“那……‘玉沫’?如水中泡沫,虽短暂却也晶莹剔透,倒也雅致。”

这下连坐在一旁看账本的苏氏都忍不住嘴角抽搐了一下,偷偷低下头,掩去了脸上的神色——“沫”字。

墨兰直接出言提醒他:“官人忘了吗?大哥房里的三姑娘,单名就是一个‘沫’字。同辈姐妹重名,可是大忌,传出去要被人说我们府里没规矩的。”

梁晗这下彻底卡壳了,脸上的自得渐渐变成了烦躁,他揉了揉额角,有些不耐烦地脱口而出:“这……这女孩家的字,眼看着都快不够用了!咱们府里姑娘的名字都带‘水’字旁,好字眼早就被挑完了,这要是再来个女儿可如何是好?”

他这话带着几分玩笑的语气,却也赤裸裸地透露出内心深处对“再来个女儿”的潜藏恐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在这重男轻女的世道里,女儿再多,也抵不过一个能继承的儿子。

墨兰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只觉得无比讽刺。她嫁给梁晗这些年,早已看透了他的凉薄与自私,也看透了这深宅大院里对女子的轻视。她懒得再跟他绕圈子,直接提出了自己早就想好的名字:“既然‘水’字边的好字眼被挑完了,不若在剩下的里面选个清雅些的。我看……‘玉浀’便不错。‘浀’字意为水流深邃平静,既合了水字旁的规矩,又寓意姐儿性情沉静温婉,福泽深远,日后能平安顺遂。”

梁晗一听,觉得这字既不俗气,又符合排行辈分,还带着水意——虽然他更希望这水能“引”来儿子,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立刻点头应允:“玉浀?梁玉浀?嗯,这个好!既雅致又有寓意,就定这个吧!” 仿佛完成了一件多么艰难的任务,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春珂虽心里仍觉得“盼弟”更合自己的心意,能讨得梁晗的欢心,但见梁晗和墨兰都已敲定,哪里有她置喙的余地?只得讷讷应下:“全凭晗爷和夫人做主,姐儿能得此好名,是她的福气。”

墨兰重新低下头,继续核对曦曦生辰宴的流程单子,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过。但梁晗那句“字不够用了”,却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她早已麻木的心防,泛起一丝冰冷的涟漪。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桌上的流程单子上,墨兰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正在窗外廊下和丫鬟玩翻花绳、笑得咯咯作响的闹闹,那“闹闹”的乳名此刻听起来,竟显得格外刺耳。

宁姐儿大名玉清,小字玉宁,端庄雅致;婉儿大名玉涵,小字玉婉,温婉可人;曦曦大名玉潇,小字玉曦,清雅灵动。可到了老三这里,难道真要在大名玉澜之后,跟着一个“玉闹”作字吗?姑娘家家的,将来及笄、议亲,这名帖上该如何书写?想想都让人觉得……鲁莽失礼。

墨兰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对刚准备起身离开的梁晗道:“官人且慢,还有一事需与你商议。”

梁晗停步,疑惑地看她。

墨兰指了指窗外的闹闹:“闹闹今年也九岁了,眼看就是大姑娘。这‘闹闹’的乳名,小时候叫着活泼,如今听着却实在不成体统,总得有个正式的字才好。总不能大名玉澜,字就叫‘玉闹’吧?”

梁晗闻言,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那个活泼得像只小雀儿的女儿,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无奈和追忆的神情。他摸了摸鼻子,带着点当年“黑历史”被翻出来的窘迫,讪讪道:

“说起这个……唉,当年她出生时,一看又是个女儿,我心里……心里正憋闷得慌,在产房外听见她哭声格外洪亮,中气十足,你又在里头虚弱着,我一时心烦意乱,又带着点赌气,顺口就说了句‘这么能闹腾,干脆叫闹闹算了’……谁曾想,大家就这么叫开了,一直叫到了现在。”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实的后悔:“当时只觉得是个乳名,无伤大雅,也没想那么长远。如今看来,确实是……是有些欠考虑了,没想到后面还有这许多麻烦。”

这是梁晗第一次在墨兰面前,如此直白地承认自己当年因生女而产生的失望和随之而来的迁怒与轻率。虽然时过境迁,但这话听在墨兰耳中,依旧让她心头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泛起微麻的痛意。原来,他当年竟是这般心情。

但此刻不是翻旧账的时候,墨兰压下心绪,顺着他的话道:“既然官人也觉得不妥,那便正经为她想个字吧。女儿家的字,虽不似男儿那般要紧,却也是脸面。”

梁晗这下可犯了难。他肚子里那点墨水,给儿子取名尚且要翻书,给女儿取字更是抓瞎。他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憋出几个:“‘玉静’?希望她文静些?……‘玉姝’?姝是美女的意思……或者‘玉敏’?聪敏伶俐……”

墨兰听着他这些毫无特色、甚至与女儿性格截然相反的建议,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梁晗取的这些字,要么过于普通,要么完全不符合闹闹跳脱的性子。

她不再指望梁晗,沉吟片刻,目光再次落在女儿那充满活力的身影上,脑中灵光一现,开口道:“‘静’、‘姝’虽好,却非她本性,强加于她,反倒失了真趣。她性子虽活泼好动,却并非无状,自有其赤诚坦率、生机勃勃之美。不若取‘玉疏’二字如何?”

“玉疏?”梁晗疑惑。

“嗯,”墨兰解释道,“‘疏’字,既有疏朗、豁达之意,契合她开阔不拘的性子;亦可通‘梳’,寓意思路清晰,心有章法。更重要的是,南朝谢朓有诗云:‘余霞散成绮,澄江静如练。’ 这‘疏’字,便取自其中‘疏散’、‘舒展’的意境,既有诗意,又不失灵动大气,比那些刻意求‘静’求‘淑’的字,更显得别致,也更像她。”

墨兰这一番引经据典、贴合心性的解释,听得梁晗一愣一愣的,只觉得这字确实比他自己想的那些高明多了,既雅致,又仿佛真为女儿量身定做一般。他连忙点头:“玉疏?梁玉澜,字疏……嗯,好!这个好!就定这个了!”

于是,永昌侯府三姑娘梁玉澜,总算在九岁这年,有了一个配得上她大名、也契合她灵魂的正式表字——玉疏。

当墨兰将这个新字告诉闹闹时,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虽然还不完全懂“疏”字的深意,但觉得听起来很好听,比“闹闹”有学问多了,也开心地接受了。

墨兰看着女儿的笑脸,心中感慨。为一个名字如此费心,或许在旁人看来小题大做,但对她而言,这是她能为女儿争取的、最基本的体面与认同。她希望她的女儿们,无论性情如何,都能拥有一个被认真对待、承载着美好期望的名字,而不是一个源于父亲一时情绪的、轻飘飘的代号。

玉澜,玉疏。

愿你的生命,如波澜般生动,亦如疏朗的晴空般,拥有属于自己的广阔与明净。

永昌侯府的六岁生辰宴,终究是圆满落幕了。宾客盈门的喧闹、珠环翠绕的恭维、推杯换盏的应酬,于林苏而言,不过是一场必须配合演出的过场戏。她全程带着恰到好处的浅笑,应对着长辈的夸赞、同辈的嬉闹,心思却早已飘向了这场宴会背后,随着七岁年龄到来,府中规矩赋予她的、实实在在的“自由”。

当最后一位宾客的马车驶离侯府,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渐渐远去,喧嚣彻底落定,林苏便迫不及待地挣脱了墨兰的手,奔向了那座刚刚正式拨给她独立使用的小院。

站在院门前,看着那朱红的院门,以及院内已然收拾停当的正房、东西厢房、专属小书房,还有院子角落那几竿新移来的翠竹,叶片上还带着新鲜的水汽,林苏深深、贪婪地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

那是自由的味道。

太好了!她几乎要忍不住原地转个圈,裙摆扬起轻快的弧度,眼底的雀跃如同碎星般闪烁,再也藏不住半分。

六岁,在这个时代,对而言,是一个微妙而重要的分水岭。它意味着,她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圈在母亲身边、事事依赖长辈的幼童,而是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有限却珍贵的权利,七岁后就要学习琴棋书画准备嫁人!

这一年,首先是有限的出行自由。从今往后,她不必事事都由墨兰亲自带领,只需提前向府中报备,带上足够数量的丫鬟婆子和护卫,便能以“去铺子里查看账目”“去寺庙上香祈福”“去交好府邸拜访手帕交”等名义,走出这四方天空的侯府,亲眼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这对于一直渴望了解真实民生、寻找潜在“扶贫”切入点的林苏而言,至关重要——纸上谈兵终觉浅,只有亲身踏入市井街巷,才能真正知晓百姓的疾苦与需求。

其次是独立的私人空间。这院子,就是她的“根据地”!再也不用和姐姐们挤在她们的院子里,说话做事都要顾忌隔墙有耳。在这里,她可以更安全地藏匿静安皇后的残稿,不必担心被不相干的人发现;可以更自由地与宁姐儿、闹闹等核心的姐姐们密谈,商议那些超越年龄的计划;甚至可以尝试一些小小的“实验”,比如培育新的作物种子,或是研究简单的纺织工艺。

最重要的,是知识的宝库钥匙。侯府的外书房,那座藏书万卷的地方,终于对她敞开了大门!虽然一些被视为“杂书”“禁书”的兵书、权谋类书籍可能依旧受限,但那些经史子集、地方志、医书、农书、算术典籍……都将成为她深入了解这个时代、寻找知识武器的最重要来源。她要汲取的,不仅仅是诗词歌赋,更是能改变命运、造福他人的实用之学。

“采荷姐姐!”林苏转过身,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母亲最得力、最沉稳的大丫鬟,语气中满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明日,我们先去母亲名下的绸缎铺子和胭脂铺子瞧瞧!”她要亲眼看看这个时代的商业运作模式,看看账本如何记录,看看铺子里的伙计、绣娘是如何工作的,更要看看那些在铺子里谋生的女性,她们的处境究竟如何。

“然后,我们去西城的书市逛逛!”林苏掰着小手指,条理清晰地规划着,“那里鱼龙混杂,或许能找到一些外书房没有的、更‘接地气’的杂书或民间笔记,说不定能发现些有用的东西。”

“对了,还要去……去南城那些老百姓住的坊市看看。”她的声音低了一些,眼神却愈发坚定,“我想亲眼看看,寻常人家是如何过日子的,他们的衣食住行,到底有哪些难处。”

采荷看着自家小姐那充满生机与探索欲的小脸,眼中满是宠溺与敬佩,连忙笑着应下:“是,姑娘!奴婢这就去安排人手,明日一早便备妥车马,再让人打听好路线,确保万无一失。”

林苏满意地点点头,又快步走进了自己的小书房。书架还是半空的,但她知道,用不了多久,这里就会被她塞满各式各样的书籍。她伸出小手,轻轻抚摸着光滑的梨木书案,想象着未来在这里挑灯夜读、奋笔疾书、规划蓝图的情景,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感。

终于……终于不再只是一个被困在内宅、只能通过言语和故事去间接施加影响的婴儿了。

她终于拥有了走出去的资格,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空间,拥有了主动汲取知识的渠道!

夜色渐深,侯府的其他院落早已熄了灯火,唯有林苏院内的书房里,一盏孤灯依旧亮着,映照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林苏在灯下,摊开了第一张洁白的宣纸,握着一支小小的狼毫笔,稚嫩的笔触却带着坚定的力量,开始一笔一划地勾勒她走出侯府后的第一个“调研计划”——从绸缎铺到书市,从坊市到寺庙,每一个地点、每一个目的、每一个可能遇到的问题,都被她仔细地记录下来,如同绘制一张通往未来的地图。

灯光摇曳,映着她眼中不灭的光芒,也照亮了她即将踏上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新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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