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洗三宴前(1/2)
洗三宴前几日,墨兰房内。
三个小姑娘正围在母亲身边,对着几套准备给曦曦在洗三宴上穿的小衣裳评头论足。衣裳都是上好的料子,大红遍地金绣福字的小袄,藕荷色缠枝莲的襁褓,还有一套宝蓝色云纹的,显得格外庄重亮眼。
“我喜欢这个红色的!喜庆!”闹闹(玉澜)指着那套大红的说。
“藕荷色的温柔,衬妹妹。”婉儿(玉涵)细声表达自己的偏好。
宁宁(玉清)却蹙着小小的眉头,指着那套宝蓝色的,老成持重地说:“这套颜色正,显贵重,妹妹穿着一定……”
她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婉儿突然像想起了什么,猛地摇头,大声道:“不行不行!不能穿这个蓝色的!”
墨兰和众人都看向她。
闹闹急急地道:“我前天去祖母院里请安,看见祖母穿的就是这个颜色的衣服!祖母肯定最喜欢这个颜色!妹妹要是穿了和祖母一样的颜色,祖母会不会觉得妹妹不懂规矩,生气呀?”
童言无忌,却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墨兰脑中的迷雾!
她猛地坐直了身体,心跳都漏了一拍。
是啊!一个更大胆、更绝妙的想法也随之诞生!
既然曦曦的容貌有几分像婆婆年轻时,那何不将这份“像”,发挥到极致?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立刻招手唤来最机灵可靠的大丫鬟采荷,压低声音,语速极快地吩咐:
“采荷,你立刻去找金嬷嬷,就说我忽然想起一事不明,想请教她老人家。”她边说边迅速从妆奁匣子里取出几个沉甸甸的银锭子,塞到采荷手里,“把这个给她,请她务必帮个忙,让你去库房……悄悄看看侯夫人年轻时的画像,不拘是哪一幅,仔细看看,夫人年轻时,在类似场合,最常穿的是什么颜色、什么花样的衣裳?看清楚了,速来回我!”
采荷心领神会,将银锭子收好,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大娘子放心,奴婢明白轻重,一定办好。”说罢,便匆匆离去。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只有三个女孩似懂非懂地看着母亲骤然变得严肃又隐隐带着兴奋的脸。
墨兰深吸一口气,将心中翻腾的思绪压下。她重新看向那几套小衣裳,目光最终落在那套宝蓝色的上面,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浅、却充满算计的笑意。
既然要像,那就像个十成十!
不仅要容貌像,连这初次亮相的意头,也要像!
她仿佛已经看到,当洗三宴上,曦曦穿着一身与婆婆年轻时风格极其相似的衣裳出现时,婆婆脸上那惊讶、恍惚,继而必然涌起的复杂柔情……
这不再仅仅是一场洗三宴,这将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直击人心的“认亲”仪式。她要让所有人都看到,尤其是让侯夫人自己深切地感受到,这个四孙女,与她有着多么深厚的缘分。
房间内,墨兰正心不在焉地逗弄着怀里的曦曦,耳朵却时刻留意着门口的动静。三个女孩儿也察觉到母亲似乎有心事,比平日安静了些,只在旁边小声玩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帘子被轻轻掀开一条缝,采荷的身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她气息微喘,脸颊因快步行走而泛红,眼神却亮得惊人。
她先是飞快地扫了一眼屋内,见并无外人,这才快步走到墨兰榻边,几乎是贴着墨兰的耳朵,用气声急促而又清晰地回禀:
“大娘子,办成了!”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金嬷嬷收了银子,很是上心,亲自带着奴婢去的库房,借口要找往年寿礼册子,支开了看守的婆子。”
墨兰的心提了起来,眼神锐利地看向她。
采荷继续低声道:“奴婢按您的吩咐,仔细看了!库房里收着好几幅夫人年轻时的画像,有独自抚琴的,有在园中赏花的,还有一幅……正是夫人当年及笄礼后的画像!”
她顿了顿,确保每个字都清晰无误:“画上穿的,是一件鹅黄色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外面罩着一层极淡的月白色软烟罗轻纱,那颜色搭配起来,又贵气,又清雅!发间簪的是赤金点翠迎春花簪,项上戴着八宝璎珞赤金盘螭项圈!金嬷嬷在旁边还特意指着说,‘夫人年轻时,最爱这般鲜亮又不失雅致的颜色,尤其喜欢鹅黄配月白,说这颜色最有生机。’”
鹅黄色!月白色!
墨兰的眼睛瞬间亮得灼人!不是蓝色,也不是大红,是鹅黄配月白!……这和曦曦的名字,竟是如此的契合!
她脑中飞快地转动。大红虽喜庆,但过于普通;蓝色虽贵重,却可能触犯忌讳。而这鹅黄配月白,既鲜亮符合洗三的喜气,又清雅脱俗,更能完美复刻婆婆年轻时的风采!
“好!好!好!”墨兰连说了三个好字,激动地握紧了拳,“金嬷嬷还说了什么?”
采荷压低声音:“金嬷嬷还悄悄提点了一句,说‘四姑娘这眉眼,若是再配上这般打扮,那才真是……’她没说完,但意思奴婢懂了!”
墨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她明白了,金嬷嬷这是把路给她铺到了极致!连打扮的风格都指明了!
“采荷,你立了大功!”墨兰立刻下令,“快去!开我的私库,立刻去找!务必找出鹅黄色和月白色的最上等的料子,要云锦,要软烟罗!如果没有,立刻拿对牌,去外面最好的绣坊,不惜重金,连夜给我赶制出一套一模一样的来!花样就按百蝶穿花来!再去寻赤金点翠的首饰,样式要迎春花的!项圈也要赤金盘螭的!”
“是!大娘子!”采荷精神振奋,立刻领命而去。
墨兰重新靠回引枕上,心脏还在砰砰直跳。她低头看着怀中懵懂无知的女儿,指尖轻轻拂过她娇嫩的脸颊,眼中闪烁着混合着母爱、算计和无限野心的光芒。
曦曦,我的儿……
明日,娘定要让你,成为整个洗三宴上,最耀眼、也最让祖母挪不开眼的存在!
这一次,她不仅要争,还要赢得漂亮,赢得深入人心!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盛墨兰的女儿,生来就该是万众瞩目的焦点,就连祖母年轻时的风华,也将在她身上重现!
曦光初绽洗三宴,深宅暗涌各筹谋
永昌侯府的洗三宴,从破晓时分便透着不同寻常的热闹。朱红大门外高悬着簇新的大红灯笼,流苏在晨风中轻轻摇曳,映得门楣上“添丁之喜”的鎏金匾额愈发鲜亮。府内路径两旁摆满了姹紫嫣红的时令花卉,熏炉里燃着上好的龙涎香,暖香漫溢在每个角落,混着隐约的乳香与糕点甜香,将冬日的清寒驱散得无影无踪。往来仆妇丫鬟皆身着簇新的青缎袄裙,脚步轻快却井然有序,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处处透着侯府嫡媳诞女、宴请宾客的体面与隆重。
正厅之上,永昌侯夫人端坐在铺着厚厚锦垫的太师椅上。她今日穿了一身石青色绣暗纹牡丹的褙子,头戴赤金点翠镶珍珠的抹额,鬓边斜插着一支累丝衔珠金凤钗,衬得原本就保养得宜的面容更显雍容。许是嫡孙媳诞下长女,了却一桩心事,她眼角的细纹里都透着笑意,应对着各方女眷的道贺时,声音洪亮,礼数周全。只是那目光,总会越过攒动的人影,不经意地飘向正厅入口,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期盼——盛家作为产妇的娘家,其到来的排场与态度,既是给墨兰的体面,也是侯府向外人展示姻亲和睦的关键。
墨兰就站在侯夫人身侧不远处,一身大红色织金缠枝牡丹的正室礼服,衬得她肌肤胜雪。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插着全套的点翠嵌宝头面,每走一步,珠翠叮当,尽显嫡媳风范。她刚经历生产,眉宇间难掩一丝产后的苍白与疲惫,但妆容精致,胭脂水粉恰如其分地遮盖了倦色。面对前来道贺的女眷,她唇角噙着温婉的笑意,寒暄时言辞得体,进退有度,举手投足间皆是当家主母的从容。只是每当有丫鬟从内室匆匆走过,她的目光便会下意识地追过去,掠过内室那扇雕花木门,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按捺不住的紧张与期待——今日这场洗三宴,不仅是女儿曦曦的亮相礼,更是她在侯府站稳脚跟、向众人证明自己的关键一役。
“盛大人到——”
随着门房高声唱喏,正厅内的喧哗声稍稍一滞,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入口。盛紘身着一身藏青色的补服,胸前绣着鹭鸶纹样,腰束玉带,步履沉稳地走了进来。这些年他在官场顺遂,官威日盛,身形虽不算高大,却自有一股威严气度,在一众身着华服的贺客中也格外惹眼。他先是对着主位的永昌侯夫人拱手行礼,声音朗朗:“侯夫人安康,令孙女弥月之喜(注:洗三为产后三日,此处为道贺惯例说辞),添丁进口,实乃家门之幸,恭喜恭喜!”
侯夫人连忙起身还礼,笑着寒暄:“盛大人客气了,小女承蒙厚爱,得嫁犬子,如今又添麟儿,皆是盛府的福气。”
几句场面话说完,梁晗便快步上前,恭敬地引着盛紘往男宾席去。经过墨兰身边时,盛紘的脚步微微一顿,目光落在女儿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很——有对女儿嫁入侯府、诞下子嗣的欣慰,有对她往日行径的些许芥蒂,更有几分身为父亲的疏离。墨兰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盛紘只是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得近乎疏离:“好生将养着,顾好自己的身子,莫要过于操劳。”
至于内室里那个刚出生三日的外孙女,他自始至终没有提出要去看一看,只是在走过内室门口时,用眼角的余光远远瞥了一眼,那目光轻描淡写,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件。对他而言,盛家子女众多,孙辈更是不少,这不过是又一个外姓的孙女,能为盛家与侯府的关系添一份筹码便足够了,至于舐犊之情,实在淡薄得很。墨兰望着父亲转身离去的背影,心底掠过一丝凉意,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只是微微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的失落。
紧接着,女眷们便簇拥着走了进来,衣袂翩跹,环佩叮当,瞬间为正厅添了几分鲜活气息。
走在最前面的是海朝云,她作为盛家嫡长子长柏的妻子,自然要代表长房先行。海朝云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绣竹纹的褙子,配着同色系的马面裙,头上只插了一支碧玉簪和几朵珠花,简约却不失雅致。她本就出身书香门第,气质沉静端庄,行走间步履平稳,举手投足间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礼仪周全得无可挑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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