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孽障污名覆兰馨(1/2)

京城的风,向来最擅裹挟是非。不过顾夫人回川地,盛老太太去寺庙祈福了一趟。关于“梁四姑娘克煞盛老太太”的流言,便如附骨之疽,缠上了永昌侯府的朱红门楣。

茶楼里,说书先生拍案唏嘘,将“盛老太太三日夜昏迷”与“梁玉潇登门请安”凑成因果,添油加醋道:“那四姑娘生得眉眼清奇,偏行事乖张,不习女红却弄桑蚕,不读《女诫》却论‘异端’,这般命格,岂是寻常人家消受得起?盛老太太乃诰命之身,尚且遭了殃,可见其煞气之重!”

酒肆中,勋贵子弟窃窃私语,看向梁家来人的眼神带着三分鄙夷七分避讳:“听说盛长柏大人已下了逐客令,往后梁家四女,一概不许踏入盛府半步!”“何止啊,我听闻那梁玉潇本就是孽种——她娘盛墨兰当年用卑劣手段算计了梁六爷,这等不洁之身生下的孩子,能是祥瑞?克亲是必然!”

“孽障”“不洁”“不祥”,这些淬了毒的词语,像漫天飞蝗,扑向年仅七岁的林苏,也将墨兰钉回了当年那个被千夫所指的境地。

侯府上下,人心惶惶。

梁夫人将自己关在正院,砸碎了一套心爱的汝窑茶具,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着外头恨恨道:“好个阴毒的计策!抓着曦曦年幼,抓着墨兰当年的旧事,竟想一举将咱们三房彻底踩死!” 她何尝不知,这流言背后定有推手,那精准的切入点、迅猛的发酵速度,绝非市井闲谈那么简单。

宁姐儿红着眼圈跑回兰馨院,扑进墨兰怀里哭道:“母亲,方才去参加李府的花会,她们都躲着我,说……说妹妹是不祥之人,跟我玩会被冲撞!” 婉姐儿和疏姐儿也低着头,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眼底满是委屈与惶恐。

墨兰抱着女儿们,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发冷。她曾以为,嫁入梁家这些年,她谨小慎微,打理家事,教养子女,早已洗去了当年的污点。可到头来,那些陈年旧事,还是成了别人攻击她、伤害她孩子的武器。她紧紧搂着身旁始终安静的林苏,指尖颤抖得几乎要掐进女儿的肉里,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曦曦,对不起,是母亲害了你……”

林苏抬起头,澄澈的眼眸里没有半分孩童该有的惶恐,反而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她轻轻拍了拍墨兰的手背,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深水:“母亲,与你无关。”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姐姐们泪痕未干的脸庞,眼底那点温润渐渐褪去,凝起一层冷冽的寒霜,“她们要的不是真相,是要让我们低头,让我们消失。”

恰在此时,丫鬟匆匆进来禀报,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夫人,四姑娘,外头传来消息,顾家……顾家今日低调送嫁,蓉姐儿姑娘,已经嫁给常嬷嬷的孙子了!”

“什么?”墨兰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顾家动作竟如此之快!前几日还因婚事与梁家拉扯,如今却趁着流言四起,火速将蓉姐儿嫁出,既像是急于与梁家撇清关系,生怕被“不祥”的名声沾染,又像是……早已料到这场风波,趁机甩掉了蓉姐儿这个“包袱”。

林苏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她瞬间想明白了。

这场流言,绝非偶然。

盛老太太病倒,或许是假的,但被人拿来做了文章;她登门请安,成了被利用的“由头”;母亲当年的旧事,是早已备好的“弹药”;而顾家的火速嫁女,更像是一种默契的配合——既切割了与梁家的潜在关联,又能让流言显得愈发“可信”,毕竟连“知根知底”的顾家都急于脱身,旁人自然更要对梁家避之不及。

这一切,环环相扣,步步紧逼,目标直指她林苏,也直指母亲和整个三房。

想让她这个“变数”,死在这封建礼教的唾沫星子里;想让母亲永远抬不起头,让三房彻底沦为侯府的笑柄,再也无法翻身。

林苏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外头的风裹挟着寒意涌进来,吹动她浅青色的裙摆,却吹不散她眼底的坚定。

她看向墨兰,声音清晰而有力,带着一种穿透风雨的力量:“母亲,姐姐们,流言杀人,是因为有人愿意信。但我们不必信,也不必怕。”

“她们想让我们活在黑暗里,想让我们被污名压垮,可我偏要站到明处,让所有人看看,这‘孽障’的名声,扣不住我;这‘不祥’的污名,打不倒我们三房。”

墨兰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看着她眼中那簇不屈的火苗,心中的惶恐渐渐被一股决绝取代。是啊,她当年能顶着非议嫁入梁家,如今就能护着女儿,扛过这场风雨。她擦干眼泪,握紧拳头,沉声道:“曦曦说得对,我们不怕!母亲会陪着你,一起面对!”

宁姐儿也擦干眼泪,挺直小小的脊背:“我是姐姐,我也会保护妹妹!” 婉姐儿和疏姐儿也跟着点头,眼中的惶恐渐渐褪去,多了几分坚定。

窗外的天空依旧灰蒙蒙的,但兰馨院内,却燃起了一簇不灭的火苗。

林苏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那些躲在暗处的对手,想用最肮脏的手段将她按死在泥潭里,可他们忘了,她从来不是任人拿捏的羔羊。

京中流言正烈,兰馨院的窗棂都似浸着寒意。墨兰日夜守着林苏,生怕女儿被那些污言秽语伤了心性,连府里的茶水点心都亲自查验,眉宇间满是挥之不去的愁云。林苏却依旧每日临帖读书,只是翻书的指尖,偶尔会因外头传来的闲言碎语而微微收紧。

就在这风雨欲来的当口,一道明黄的宫灯仪仗,猝不及防地停在了永昌侯府门前。

“圣旨到——永昌侯府四姑娘梁玉潇接旨!”

内侍尖细却威严的声音穿透府门,瞬间压过了所有窃窃私语。梁老爷、梁夫人携着阖家老小匆匆迎出,只见那内侍捧着一个锦盒,神色恭敬,全然无半分申斥之意。

“奉皇上口谕,”内侍展开明黄圣旨,声音朗朗,“福乐大长公主于佛前静坐,感遇机缘,言永昌侯府四姑娘梁玉潇乃佛前有缘人,特将随身供奉之沉香梵文佛珠赠予,愿其福泽绵长,慧根永续。钦此!”

佛前有缘人!

这六个字如惊雷炸响,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那福乐大长公主是皇上的亲姑姑,常年礼佛修行,德行厚重,素来不涉俗事,如今竟亲自点名将贴身佛珠赠予一个七岁女童,这分量,岂止是重逾千斤?

梁夫人反应最快,连忙拉着林苏跪下接旨,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臣妇代小女谢皇上恩典,谢大长公主慈悲!” 林苏依着礼数叩拜,指尖触到锦盒中温润的佛珠,檀香袅袅,仿佛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内侍宣旨已毕,又笑着对梁夫人道:“大长公主还吩咐,四姑娘慧黠通透,与佛有缘,日后若得空,可常去公主府佛堂小坐,沾染些清净之气。” 说罢,便带着宫人仪仗离去,留下满府的震惊与狂喜。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瞬间传遍了京城。

先前那些避之不及的勋贵夫人们,此刻纷纷变了脸色,连夜备好贺礼,递上帖子,言辞恳切地想来侯府“道贺”,顺便打探这“佛缘”的深浅。茶楼酒肆里,那些编排林苏“命格不祥”的说书先生,此刻都闭了嘴,转而开始吹捧“四姑娘天生慧根,得公主青眼”,话本子的风向也骤然反转,开始渲染“佛缘降世,祥瑞临门”的传奇。

梁夫人捧着那串佛珠,多日来积压的憋屈与愤怒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她对着墨兰和苏氏冷笑道:“他们不是要翻旧账,比命格吗?好!我就跟他们比个够!” 当日便带着厚礼,亲自回了娘家吴府。

吴老太太早已听闻京城流言,正为外孙女愤愤不平。见女儿前来,婆媳二人闭门密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第二日,一股更劲爆、更颠覆认知的陈年秘辛,便在京中顶级勋贵圈层里炸开了锅。

“你们可听说了?盛家那位老太太,当年可不是省油的灯!”

“怎么说?她不是一直以慈眉善目、贤良淑德着称吗?”

“那都是装的!” 说话人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十足的隐秘感,“当年盛老太太看中了探花郎盛紘之父,可人家探花郎早有心仪之人,根本不愿娶她!是她仗着娘家势力,硬逼着探花郎退了亲,娶了她过门!”

“我的天!竟有这种事?”

“这还不算!探花郎被逼婚后,心中郁结难舒,没几年就郁郁而终了!外头都说,根本就是被盛老太太给克死的!”

这消息一出,如同平地惊雷,瞬间让京中舆论哗然。比起墨兰当年那点后宅算计,盛老太太“逼婚夺爱”“克死丈夫”的往事,显然更劲爆、更颠覆认知!人们纷纷窃窃私语,看向盛府的眼神都变了——原来真正命格硬、克亲的,是盛老太太自己!

“怪不得呢!”有人立刻附和,“四姑娘是佛前有缘人,命格何等尊贵?盛老太太自己一身煞气,受不住这祥瑞之气,才病倒的,反倒怪起别人来了!”

“就是!自己心里有鬼,还敢污蔑旁人不祥,真是可笑!”

与此同时,梁夫人暗中授意下人散布的另一股流言,也开始悄然发酵:“要我说,墨兰姑娘和梁六爷当年那点事,算什么不守妇道?”

“可不是嘛!年轻人情之所至,一时冲动,总好过仗势欺人、逼死原配吧?”

“再说了,人家如今夫妻和睦,墨兰夫人把三房打理得井井有条,四姑娘更是得大长公主青眼,这分明是天定的好姻缘!”

“依我看,那就是冲破世俗束缚的爱情传奇!那些酸腐文人写的话本子,哪里及得上这真人真事的万分之一?”

“冲破世俗的爱情”——这个全新的定义,如同一股清风,涤荡了之前那些污浊的流言。人们总是更愿意相信和传播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墨兰当年的“污点”,竟在舆论的反转中,被渲染上了一层浪漫与勇敢的色彩。

舆论风向彻底逆转。

盛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被动与尴尬。盛长柏在朝堂上被同僚旁敲侧击,气得脸色铁青,却偏偏无法辩驳——那段往事太过久远,又涉及长辈隐私,越是辩解,越是显得欲盖弥彰。盛老太太更是羞愤交加,闭门不出,连盛紘都少见一面。盛府门前,往日里车水马龙的景象不见了,只剩下冷冷清清的门庭,与永昌侯府的热闹形成了鲜明对比。

永昌侯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前来道贺的客人络绎不绝,夫人们围着梁夫人,争相夸赞林苏有福气、有慧根,又对着墨兰说着“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羡艳之词。墨兰应酬,脸上也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光彩,提起女儿便满面骄傲。宁姐儿、婉姐儿和疏姐儿出门参加聚会,也再无人敢投来异样的目光,反而处处受到礼遇。

兰馨院内,林苏正摩挲着腕上的沉香佛珠,檀香清润,抚平了心底的波澜。墨兰坐在一旁,看着女儿沉静的侧脸,心中百感交集:“曦曦,多亏了大长公主,多亏了你祖母,我们总算熬过来了。”

林苏抬起头,眼底没有半分胜利的狂喜,只有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平静:“母亲,这只是暂时的。” 她指尖轻轻转动佛珠,“我们能赢,是因为借了大长公主的势,翻了盛老太太的旧账。可这些都不是长久之计,真正能站稳脚跟的,从来不是别人的庇护,而是我们自己。”

墨兰一怔,随即明白了女儿的意思。是啊,这场舆论战,她们赢了,却依旧是靠着封建时代最看重的权势、命格、流言反击,而非真正打破那些束缚人的规则。

林苏看着窗外重新热闹起来的庭院,眼神深邃:“但至少,我们现在可以喘口气了。”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而且,这也让我们看清了,那些躲在暗处的对手,并非无懈可击。”

风雨暂歇,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林苏腕间的佛珠上,折射出温润的光晕。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她们暂时赢得了胜利,但林苏知道,真正的路,还很长。那些潜藏的危机,那些根深蒂固的规则,都还在等着她去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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