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继产风波，俗法新衡（2/2）

“要让宗族力量看到，朝廷的新法并非来剥夺他们的权威，而是提供一种更清晰、更不易被奸人利用的工具，以帮助他们更好地维护族内公正。”林凡如此定义此次交涉的目标。

恳谈的过程异常艰难。检验员用通俗语言和简单演示，让族老们理解了纸张帘纹、印泥光谱为何能成为辨别依据。一些较为开明的耆老开始动摇，承认“遗嘱”来路或许确有蹊跷。

但幼子一系及顽固派仍然坚持“心意”至上。双方僵持不下。

最终，一位在族内辈分极高、素以公道着称的退隐老翰林发言了。他缓缓道：“老夫观这检验之法，虽系新学，其理却正，旨在防奸佞伪造，欺瞒宗亲。老太爷若果真改意，何以用外人之纸、外人之印？此中疑点，不可不察。然，嫡幼继承，虽于古礼有征，但骤然尽废长子、次子名分，亦有违‘慈孝’之本。不若折中……”

在他的斡旋下，一个妥协方案艰难达成：承认“分家契”的有效性，保障长子、次子基本份额；但同时，基于沈老太爷晚年确对幼子多有倚重（有旁证），且幼子经营部分产业确有成效，从公产中额外划拨一部分，作为对幼子的“特别褒奖”，而非“遗产继承”。三方监督，确保分割公允。

沈氏争产案最终以调解告终，未动刑律。朝廷的法度（检验证据）得到了尊重，宗族的体面（调解自治）得以保全，案件本身也获得了一个相对平稳的解决。

此案给所有参与者都上了一课：

· 对检验所而言，他们看到了技术力量在深厚传统面前的局限性，也学会了在更复杂的场域中如何扮演“提供信息”而非“裁定是非”的角色。

· 对地方官员而言，他们摸索到了一种在律法、技术与乡俗之间寻找平衡点的“新技能”。

· 对林凡而言，他更加确信，司法改革在深入基层时，不能是简单的“取代”，而应是“嵌入”与“赋能”，通过提供新的工具和视角，帮助地方社会在既有框架内，达成更优的自我治理。

夜色中，林凡听取着关于沈氏案最终调解结果的汇报。

幕僚道：“阁老，此案未依检验结论强行判决，是否……有损新法威严？”

林凡摇头，目光深远：“非也。强行判决，或可得一案之‘胜’，却可能失一地之‘信’。如今这般，检验所的发现被郑重听取，成为调解的重要依据，这便是权威的建立。更重要的是，它让宗族乡绅们看到，朝廷的新法不是洪水猛兽，而是可以对话、可以借助的清水渠，能帮他们涤清内部的污浊。这，才是长治久安之基。”

他顿了顿，又道：“司法改革，走到如今，已非是与谁争胜，而是要为这片土地，摸索出一套更能包容复杂性、更能实现持久公正的‘活’的秩序。沈氏一案，便是这新秩序一次稚嫩而珍贵的萌发。”

继产风波的平息，标志着司法改革在触及最基层、最传统的领域时，开始探索一条更具韧性、更富智慧的“融合”之路。前路依然挑战重重，但方向，已在一次次艰难的平衡中，愈发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