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墨斋夜话(1/2)

亥时的南城,灯火零落,万籁俱寂。白日里的喧嚣仿佛被浓稠的夜色吞噬,只余下打更人悠长而苍凉的梆子声在巷陌间回荡。林凡一身深色便装,如同融入了夜色,悄无声息地再次来到“墨香斋”门前。

店门虚掩着,透出一线微光。他轻轻推开,门轴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店内只点了一盏如豆的油灯,光线昏黄,将书架的影子拉得扭曲而漫长。赵掌柜已然等候在柜台后,神色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凝重。

“林公子请进。”赵掌柜低声道,迅速闩上了店门,引着林凡穿过狭窄的、堆满废旧书册的过道,来到后院一间更加隐蔽的小屋。这里似乎是他的起居兼工作之所,陈设极为简陋,但收拾得干净整齐,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墨香和旧纸气息。

“在下赵守拙,先祖父正是赵文博。”赵掌柜开门见山,目光灼灼地看着林凡,“林公子白日所言,提及顾世伯,不知……”

林凡从怀中取出顾莲舟的回信,递了过去。信上只有简单几句,确认了赵文博与顾慎言乃是至交,并言赵守拙人品可靠,嘱林凡若有事,可坦诚相商。

赵守拙仔细看过字迹,确认无误,紧绷的神色这才缓和下来,长长叹了口气:“果然是顾家妹妹的字迹。林公子,实不相瞒,自先祖父蒙冤去职,家道中落,这些年来,鲜少有故人之后问津了。不知林公子深夜到访,想打听什么?”

林凡神色肃然,拱手道:“赵兄,冒昧打扰。我因在翰林院整理旧档,对景和初年令祖力主的驿传革新一事颇为关注,更发现此事似乎与同期漕运积弊有所关联,甚至可能牵涉更广。听闻令祖当年曾掌握一些关键……不知赵兄这里,可还留存着令祖的些许手稿、笔记,或听家中长辈提及过什么内情?”

赵守拙闻言,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有追忆,有悲愤,更有一种沉积多年的压抑。他沉默良久,方才涩声道:“林公子,你可知,先祖父当年为何突然被调离通政司?”

“官方记载是‘考评不佳’。”

“考评不佳?”赵守拙冷笑一声,笑容里满是苍凉,“那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借口!真正的原因,是先祖父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

他走到一个老旧的书箱前,摸索片刻,从箱底取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散发着防虫草药气味的扁长木匣。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木匣,里面并非金银,而是几本纸张泛黄、边角磨损的笔记,以及一叠零散的信笺。

“这是先祖父晚年,于抑郁中写下的部分回忆札记,以及一些与至交好友(包括顾世伯)的往来书信副本。”赵守拙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老人家临终前,将此匣交予家父,叮嘱务必妥善保管,言道‘真相或有昭雪之日’。”

林凡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他小心翼翼地接过一本札记,就着昏暗的灯光翻阅起来。

札记中的字迹时而工整,时而潦草,可见书写者心境的起伏。里面详细记录了赵文博在通政司任上,如何发现驿传系统被严重滥用,尤其是与漕运相关的几条关键线路上,存在大量伪造勘合、虚报里程、夹带私货的现象。他顺藤摸瓜,发现这些行为背后,似乎有一个严密的网络在操控,其目的不仅仅是贪墨驿传银两,更可能利用驿传的便利,为某些见不得光的货物(甚至可能是违禁品)提供运输通道!

而最关键的一条记载,出现在一页字迹格外潦草的纸上:

“甲辰冬,得密报,漕运总兵官王浚麾下参将郭威,疑似与‘鬼面帮’往来,利用漕船夹带私盐、铁器,甚至……(此处字迹被刻意涂抹,但依稀可辨‘军械’二字轮廓)!其凭仗或不仅在王浚,京师似有更大庇护。证据难觅,彼等行事狠辣,灭口之事时有发生。吾之上疏,恐已打草惊蛇,祸不远矣……”

鬼面帮!郭威!王浚!京师庇护!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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