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燎原之火(1/2)

【卷首语】

林凡在最后的手稿中写道:“最危险的敌人,往往戴着最悲悯的面具。他说要拯救世界——用烧毁世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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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泰昌三年正月十五,元宵夜

地点: 江西吉安府,一个刚刚通上煤油的山村

村祠堂前的晒谷场上,挂起了十二盏新发的煤油灯。这是“燎原计划”推行半年的成果——格物院与工部联合组建的“光明使”小队,翻山越岭将灯具、油料、使用手册送到每一个登记在册的村庄。

今夜是第一次试点亮灯。

孩童们仰着小脸,看那比蜡烛亮数倍的光晕,发出欢快的惊叹。老人们则围在灯下,眯着眼想看清手中纺锤的线头。村塾的夫子激动得胡须发颤:“往后夜课,再不怕费眼了!”

但火光也引来了暗处的豺狼。

子时刚过,一群蒙面人冲进村庄。他们不抢财物,只做一件事——砸灯。

玻璃灯罩碎裂声、妇女惊叫声、孩童哭喊声混成一片。为首的蒙面人声音嘶哑:“都听好了!这煤油灯是‘妖火’,用了会断子绝孙!朝廷要抽你们的魂,去填那劳什子铁甲舰!”

一个老汉护住最后一盏灯,被一脚踹倒。灯油泼洒,遇火即燃,瞬间点燃了他的棉袄。

“爹!”一个青年目眦欲裂,抄起锄头扑向蒙面人。但对方抽出腰刀——不是寻常兵器,是制式军刀。

血光溅在未燃尽的煤油上,火苗跳动如鬼魅。

当府城官兵赶到时,村庄已一片狼藉。 十二盏灯全毁,三人死亡,十一人重伤。最令人胆寒的是,每具尸体旁都用血画着那个螺旋符号——烛影的标记。

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师时,泰昌帝正在批阅“燎原计划”第一阶段汇总:全国煤油灯普及率7.2%,新式学堂覆盖率3.8%,铁甲舰仅建成四艘。

离60%的生死线,遥不可及。

“他们不想给我们时间。” 皇帝将急报摔在案上,眼中血丝密布,“杀鸡儆猴。让天下百姓觉得,接受新政会引来杀身之祸。”

林怀瑾站在下首,拳头攥得咯咯响:“陛下,让儿臣去江西。三个月,必揪出凶手——”

“凶手是谁重要吗?”韩文远声音沙哑,他刚完成对全国烛影残余势力的第三轮清剿,“是庆王余党?是罗兰收买的土匪?还是那些蜡烛行会雇的亡命徒?都可能是,也都可能不是。他们要的不是杀几个人,是制造恐慌。”

他展开一份地图,上面标注着半年来四十七起类似事件的发生地:“看分布——全部发生在‘燎原计划’推进最顺利的地区。他们在挑最有希望的火种,一个一个掐灭。”

石磊坐在轮椅上,腿上摊着一份技术图纸:“还有更糟的。我们设在汉阳的煤油分馏厂,三天前发生爆炸,不是事故——有人在原料油里混入了高燃性杂质。生产线至少要停三个月。”

许长青刚从辽东回来,身上还带着塞外的风霜:“女真那边也开始出问题。我们送去的第一批链霉素,有三个部落的人用药后出现严重幻觉,说是‘药里有鬼’。萨满跳出来说,这是汉人的阴谋。”

满室死寂。

泰昌三年开局,处处受挫。

皇帝走到窗前,看着宫城外渐次亮起的煤油路灯——那是林凡设计的京师试点工程,已稳定运行两年。灯火连成光河,美得虚幻。

“林凡公当年……遇到过这样的事吗?”他轻声问。

顾莲舟也在场,她缓缓点头:“遇到过。在临川推广新式织机时,有织户被威胁‘敢用新机就砍手’;在山东修水利时,有胥吏暗中破坏水闸。但他总是说——”她顿了顿,模仿林凡的语气,“‘反动势力越疯狂,说明我们越接近胜利。因为他们怕了。’”

“可父亲有办法破局。”林怀瑾痛苦道,“他会设计更巧妙的方案,会找到敌人的弱点,会……”

“会犯错。”顾莲舟打断儿子,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笔记,“这是他昌乐知县任上的日记,从未示人。你们看看。”

众人围拢。日记某一页写着:

“今日又有两户农民被地痞砸了秧苗,因他们用了新育秧法。我坐在田埂上,看着那些被踩烂的嫩芽,第一次怀疑——我是不是太急了?我把未来强塞给这个时代,却要这些最脆弱的人承担代价。”

“夜里去见徐阶先生。他说:‘治大国如烹小鲜,火候急不得。但你也要明白——有些火候,是等不来的。等来的时候,菜已经馊了。’”

“我懂了。不能等,也不能硬推。得让百姓自己‘要’。他们要的,不是煤油灯,是光明;不是铁甲舰,是安全;不是新政,是更好的日子。我得把‘技术’翻译成‘日子’。”

泰昌帝反复咀嚼最后一句:“把技术翻译成日子……”

“是的。”顾莲舟合上日记,“所以后来,他不再说‘此乃新式织机’,而说‘用这个,一天能多织三丈布,多换半斗米’;不说‘此乃煤油灯’,而说‘有了它,你家娃晚上能多认十个字,将来也许能中秀才’。”

她看向年轻人们:“现在‘燎原计划’缺的,或许就是这种‘翻译’。我们太执着于覆盖率数字,忘了告诉百姓——这灯火、这学堂、这药、这船,到底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日子’。”

许长青忽然道:“那我们就去‘翻译’!陛下,臣请命——不带兵,不带官衔,只带几个格物院学生,去江西那些出事村庄,住下来。帮他们修灯、教他们用灯、让他们亲眼看见灯下的好日子。”

“可危险——”

“危险才有说服力。”许长青眼中闪着光,“如果连推广者都敢把命押上,百姓才会相信,这东西真的值得要。”

林怀瑾、石磊、韩文远几乎同时站起:“臣等同去!”

泰昌帝看着这些年轻的面孔,仿佛看见当年那个孤身赴任临川的林凡。他深吸一口气:

“准。但朕要加一条——每去一处,在当地招募‘光明使者’,给予工钱,让他们成为守护灯火的人。我们要让保护灯火,变成一份体面的生计。”

燎原之火,不能只靠自上而下的推广。

它需要无数细小的火种,从泥土里自己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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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泰昌三年二月二,龙抬头

地点: 格物大学堂大礼堂

一场辩论正在进行,议题是:“技术发展应优先保障伦理,还是优先追求突破?”

正方以石磊为首,反方以许长青为首。台下坐着三百余名格物院师生,以及悄然旁听的泰昌帝与顾莲舟。

石磊(拄拐站起): “诸位!链霉素改良我们坚持不用南洋血数据,为什么?因为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将来就会有人觉得——用战俘做实验可以,用死囚做实验可以,最后用贫民、用孤儿做实验也可以!技术没了伦理底线,就成吃人的怪物!”

他指着墙上林凡的画像:“文正公临终前,最放不下的就是这件事!他说:‘格物院出去的每一个学生,手里握着的不仅是尺规,还有良心!’”

掌声雷动。

许长青(平静等待掌声歇下): “石监院说得对。但我想问——如果现在有一种瘟疫,致死率九成,而我们有一种实验中的新药,可能有效也可能有毒。这时候,有一批自愿的绝症患者愿意试药,我们该不该用?”

“这……”

“再问。”许长青步步紧逼,“如果我们不尽快研发出射程更远的火炮,八月罗兰新舰队来袭时,会有多少水兵葬身大海?他们的命,是不是命?”

礼堂安静下来。

许长青声音提高: “我不是说要不择手段!我是说——技术伦理不能成为技术停滞的借口! 文正公的确设立了底线,但他也说过:‘在底线之上,要敢闯敢试。因为敌人不会等我们准备好。’”

他展开一份图纸:“这是我从辽东带回来的,罗兰远征军遗落的‘线膛炮’设计残图。我们分析了,其精度和射程远超现有火炮。但仿制需要大量实弹测试,会耗费巨量钢铁火药。按现在的‘伦理审查流程’,光审批就要三个月!”

石磊脸色涨红:“可未经充分测试的武器贸然列装,可能炸膛伤及自己人!”

“那就加快测试!而不是卡着流程!”许长青一拳砸在讲台上,“石兄,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吗?我最怕将来某一天,我们的将士因为武器不如人而战死时,他们的遗言是:‘格物院的大人们还在走流程’!”

两人怒目相对,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彼此。

台下师生分成两派,争吵声渐起。

泰昌帝低声问顾莲舟:“夫人,林凡公会支持谁?”

顾莲舟沉默良久:“他……会痛苦。因为他既是理想主义者,也是现实主义者。他可能说:‘石磊没错,长青也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逼我们在对与对之间做选择。’”

此时,一个清亮的女声从后排响起:

“两位老师,学生有话。”

所有人回头。是林怀瑜。她已十四岁,身量渐长,穿着格物院的青色学袍,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笔记。

她走到台前,翻开笔记某一页:“这是父亲病重时口述,我记录的《技术风险评估九阶法》。他将技术分为九阶,一阶最低(如改良农具),九阶最高(如时空干预)。不同阶位,适用不同伦理标准。”

她念道:

“一至三阶(民生改善类):伦理优先,安全第一。”

“四至六阶(军事国防类):风险可控下允许加速,但须三重监督。”

“七至九阶(文明跃升类):需设立‘伦理-技术联合委员会’,皇帝、重臣、学者、百姓代表共同裁决。”

她抬头:“父亲早已料到会有今天。他的方案是——分级管理,动态平衡。不是一刀切地‘伦理优先’或‘突破优先’,而是根据技术的影响范围和紧迫性,灵活调整尺度。”

石磊和许长青怔住。

林怀瑜继续: “而且父亲留了后手——他设计了一套‘模拟测试系统’。通过水力驱动的精密机械,可以在不消耗实弹的情况下,模拟火炮发射的应力、温度、磨损。图纸在档案馆甲字库,只是……我们一直没来得及实现。”

礼堂一片哗然。林凡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

泰昌帝缓缓站起: “传旨:即日起,格物院设立‘技术伦理分级司’,由林怀瑜暂领,制定各阶技术研发规范。同时,调拨银二十万两,全力建造‘模拟测试系统’。”

他看向石磊和许长青:“你们二人,一个掌‘底线’,一个掌‘冲锋’。不必统一,但要协作。石磊负责确保所有测试在安全框架内;许长青负责在框架内将速度推到极限。这,才是林凡公真正的用意——不是选边站,而是建一个能容纳不同声音的体系。”

辩论以意料之外的方式收场。但分裂的种子已经埋下。

当晚,许长青独自在实验室加班时,有人悄然而至。

是韩文远。

“长青,今日之事,你别往心里去。”韩文远递过一杯热茶,“石磊的腿伤,是当年为救一批被卷入试验事故的工匠留下的。他对‘安全’的执念,源于切肤之痛。”

许长青苦笑:“我明白。但我怕……我们没时间了。文远兄,你知道‘锚点星’现在多亮了吗?”

他拉开窗帘,指向夜空。那颗暗星的亮度,已超过天狼星。

“按怀瑜妹妹的计算,峰值可能提前到泰昌四年秋。不是五年,是四年。我们少了整整一年。”

韩文远手指一颤:“怎么可能……”

“因为我们在改变历史,涟漪在加剧。”许长青声音低沉,“而且我怀疑……‘烛影’在主动‘喂养’那颗星。他们可能掌握了某种方法,通过制造混乱和死亡,增强时空扰动。”

他拿出一份密报:“你看这个——过去半年,全国非正常死亡人数激增三成,其中四成死于‘意外’,但尸检发现脑部有类似铁片植入的痕迹。他们在……用活人献祭,加速峰值到来。”

窗外,那颗妖异的星静静闪烁。

仿佛一只眼睛,凝视着这个挣扎的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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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泰昌三年三月三,上巳节

韩文远的妹妹韩素心,今年十九岁。三年前被“烛影”绑架植入铁片,虽被林凡救回,但铁片位置过深无法取出,只能靠药物抑制其活性。

这三年,她活得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不出门,不见客,每日在韩府后院读书、弹琴、侍弄花草。只有兄长知道,她每夜都会被噩梦惊醒——梦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用的是她听不懂的语言。

上巳节这日,变故突生。

韩素心在花园赏花时,突然僵住。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在空中虚划——画出的,正是那个螺旋符号。

侍女惊呼,韩文远闻讯赶来时,看见妹妹眼神空洞,口中念诵着诡异的音节:

“……阿卡西记录……锚点校准……意识频率匹配度92%……启动预备程序……”

“素心!”韩文远抓住她的肩。

少女猛然回神,看清兄长,眼泪夺眶而出:“哥……我脑子里有声音……他说……说我是‘钥匙’,要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京西……废矿洞……他说……父亲在那里等我……”

韩文远如遭雷击。他们的父亲韩侍郎,早在十年前就病逝了。

他立刻联系顾莲舟和林怀瑜。 三人带着韩素心,在锦衣卫护送下赶往京西。那是前朝废弃的银矿,深邃如迷宫。

矿洞深处,竟有一间人工开凿的石室。石壁上刻满了与稳定器上相同的罗兰文与螺旋符号。石室中央有一个石台,台上放着一个金属匣子。

匣子自动打开。

里面没有宝物,只有一枚水晶——透明,内部封存着一缕流动的、仿佛有生命的光。

韩素心不受控制地走向水晶,伸手触碰。

光芒大作。

石壁上所有符号同时亮起,投射出一个虚幻的人影——正是林凡。

但不是他们熟悉的林凡。这个“林凡”更年轻,穿着奇异的紧身衣物,眼神冷漠如机器。

虚影开口,声音是机械合成音:

“检测到意识钥匙载体。启动最终告知程序。”

“吾乃‘文明火种计划’第179号投放体林凡的‘初始备份意识’。原体已死亡,本备份将于信息传递后自毁。”

“告知事项一:稳定器已转移至南洋婆罗洲,由罗兰东印度公司控制。物质钥匙(放射性矿物)将在四月运抵。能量钥匙(特制电力模块)格物院已研制成功,烛影将于五月强夺。”

“告知事项二:烛影首领身份确认——杨廷和之孙杨继,亦为投放体,编号不明。其能力倾向‘意识操控’,已与庆王残余势力及罗兰激进派结盟。目标:在锚点星峰值时启动稳定器,重置北直隶,建立以他为‘神’的新秩序。”

“告知事项三:阻止重置的唯一方法是——在稳定器启动前,将意识钥匙(韩素心)的脑波频率,与已故林凡的‘文明火种记忆包’深度同步,形成‘意识防火墙’。但同步过程有风险:载体可能丧失自我意识,成为林凡意识的延伸。”

“告知事项四:林凡原体临终前留言:‘若事不可为,可毁钥匙。文明存续,重于一人。’”

“信息传递完毕。备份自毁倒计时:十、九、八……”

韩文远冲向石台:“等等!怎么同步?具体方法是什么?!”

虚影在消散前,吐出最后几个字:

“格物院……档案馆……三层……甲字……柒……”

彻底消失。

水晶碎裂成粉末。

韩素心瘫倒在地,昏迷不醒。她的后颈处,那片铁片正发出灼热红光。

回京的马车上,气氛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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