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被挟持(2/2)

是血。

这个认知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她混沌的意识,也狠狠击中了她的胃袋。

“呕——!”

一股无法抑制的、强烈的恶心感猛地从喉咙深处翻涌上来!她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极其艰难地、痛苦地扭过头,甚至顾不上牵动脖子上的伤口带来的撕裂痛楚,对着身旁的地面剧烈地呕吐起来。胃里所剩无几的食物残渣和酸水一股脑地涌出,灼烧着她的喉咙和鼻腔,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溢满了眼眶,与脸上的血污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一旁的陆怀瑾,清晰地看到了她煞白的脸上那抹惊心的血红,看到了她因剧烈呕吐而不断颤抖的肩膀,以及那脆弱脖颈上仍在渗血的伤口。他垂在身侧的手不受控制地骤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一种陌生的、类似于懊恼和……焦躁的情绪,极快地掠过他向来波澜不惊的心头。

陆怀瑾还要处理后续工作,它安排了一位女同志陪同虞小满去了医院。

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得呛人。经过一番检查、清洗、上药,她的脖子和手臂都被裹上了白色的纱布。万幸,手术刀造成的伤口虽然看着吓人,流血不少,但并不深,还不到需要缝合的地步。医生嘱咐了几句防止感染的话。

直到此刻,坐在医院走廊那冰冷的硬木椅子上,虞小满才仿佛从一场噩梦中稍稍挣脱,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

“操……” 她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声音因为喉咙被胃酸灼伤而沙哑不堪。“真他妈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三个月!短短三个月之内!她先是跳楼,今天又差点被划开脖子!这相当于跟死神擦肩而过了两次! 这概率,这运气,她都不知道该说自己是不幸还是命硬了!“电影剧本都不敢这么写!哪个编剧敢这么编,观众都得骂他故意虐主!”

她浑身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软软地靠在冰凉的椅背上,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浓重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附着在她的发梢、她的衣服上,无孔不入地提醒着她刚才经历的惊险。她的指尖无意识地、反复地摩挲着手臂上纱布粗糙的边缘,仿佛需要通过这点真实的触感,来确认自己真的还活着。

为她包扎的那个护士阿姨,手法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利落和……粗重。绷带缠得又紧又厚,勒得她手臂血液循环都不太顺畅,传来一阵阵麻木和胀痛,仿佛那不是柔软的纱布,而是一道冰冷的、束缚着她的铁箍。

这不适感,连同脖子伤口传来的隐隐刺痛、喉咙的灼烧感、以及脑袋里残余的嗡鸣,都在清晰地告诉她——活着,但代价不小。

同志,我们还需要你配合做个笔录。穿藏蓝制服的圆脸女警递来装着热水的搪瓷缸。

虞小满单手接过,热气熏得她睫毛微微颤动。

做笔录?对哦,她是人质,要配合做笔录的。虞小满深呼吸,让自己恢复一些理智。

只是,直到被带进那间四面白墙的屋子,虞小满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颤。

这不是派出所——没有坦白从宽的标语,没有调解民事纠纷的喧哗,只有铁桌上那盏可调节亮度的台灯,灯罩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指纹痕迹。

‘’这是哪里···不像是派出所啊···‘’虞小满打量了四周,忽然陆怀瑾推门进来,带进一阵风,卷宗地摔在桌上,惊的虞小满心头一跳。

怎么是他给我做笔录?他不是国安的么?虞小满满心疑惑,但未轻易开口。

“姓名。”

“虞小满。”

‘’年纪‘’

‘’18‘’她知道这是询问必备流程,所以老老实实的一问一答。

‘’你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约了人吃饭‘’陆怀瑾听到这话心中升起莫名的情绪,约的什么人,约在西餐厅?

‘’约的谁?‘’

‘’李老板‘’

还是个老板,听到这话陆怀瑾面上看不出来神情,他抬眼看了一眼虞小满,又扭头看了看旁边陪审人,只见她点了点头,这些已经和外面姗姗来迟的李老板都确认过了,确实是约在这里谈事情的。

虞小满看着陆怀瑾和陪审的女同志之间的眼神交流,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单单只是来配合笔录的。

房间里忽然安静的只有钢笔尖在纸上沙沙移动,陆怀瑾突然倾身,台灯被他调亮的角度正好照在虞小满眼睛上:你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强光下虞小满的瞳孔骤然收缩,但她没有躲闪:我家没钱,换个人吧。 这个问题问的猝不及防,但是她瞬间就想到了答案,不要怪她不说实话,此刻她要是说自己说的是日语,那真的是摘不干净了!这个陆怀瑾本来就对自己有偏见!

听到虞小满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陆怀瑾的钢笔尖顿住了,墨水在纸上洇出个小圆点。

他记得他清楚看到的唇形,分明是四个音节的词,不可能是这八个字。

可眼前这个姑娘,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紊乱。

他忽然把钢笔横放在两人中间:知道吗?人在撒谎时,会不自觉地模仿询问者的动作。钢笔随着他的话语慢慢转动,就像你现在——钢笔突然停住,在学我的坐姿。

虞小满心里一下。她确实无意识调整成了和陆怀瑾一样的姿势——左腿搭右腿,右手虚握放在桌面。

···好你个陆怀瑾居然跟我玩fbi读心术···可我虞菲菲上辈子可是影后!

我···我穿的是裙子,而且我紧张。她故意让声音带上哭腔,手指揪住连衣裙上的一块血色污渍,示弱转移法,上一世派绑架戏的时候剧组请来的刑侦顾问教她的。

陆怀瑾的目光在那块血迹上停留了两秒,紧接着他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虞小满。

忽然他起身,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找个女同志送她回去。

听到陆怀瑾的话,虞小满这才悄悄的呼了一口气,这个冰山一样的男人,压迫感实在太强。如果可以,真的一次也不要打交道了!

当虞小满被女警扶着走出大门时,陆怀瑾正站在二楼窗前轻蹙眉头。

遭遇挟持后该有的反应,在她身上几乎看不到,而且他十分肯定虞小满没有说实话。

‘’陆哥,人醒了,可以问话了‘’顾临江匆忙跑过来,打断了陆怀瑾的凝视。

‘’嗯‘’

陆怀瑾大步流星朝着审讯室走去。

虞小满在国安女同志的陪同下,坐上了国安局的吉普车,车轮碾过巷口的煤渣,发出细碎的声响。

这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太扎眼了,车身上还印着褪色的五角星,引得街坊邻居纷纷从窗户里探出头来。

虞小满低头看了看自己缠着绷带的手臂——纱布裹得严严实实,活像根发霉的藕节。脖子上的伤口虽然浅,但也缠了细细一圈,远看像戴了条惨白的颈环。

“虞家丫头,这是怎么了?” 张婶第一个凑上来,手里还攥着没择完的韭菜,绿汁子沾在指缝里。她嗓门大,一嗓子喊得整条胡同都静了一瞬。

李大娘也赶紧从自家门洞钻出来,顺手推了把正在修自行车的李叔:“快去街道办喊淑芬回来!她闺女出事了!”

‘’妈,我去,我跑得快‘’闻声出来的李娟看大虞小满的样子也吓一跳,她麻利的往街道办跑去。

虞小满赶忙摆手:“不碍事,就是不小心弄伤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摔了一跤蹭破点皮。

陪同的国安同事挑了挑眉,他们还没叮嘱她保密,这姑娘居然自己就管住了嘴——心理素质果然够硬。

王淑芬是跑着回来的。

她正在街道办糊纸盒子,听到消息时赶忙丢下手中的活计一路跑着回来。

这会儿冲进院门,胸口还剧烈起伏着,一眼就看见闺女正用单手搓洗衣盆里的蓝白格子连衣裙。

血水把整盆水染成了淡粉色。

“小满!” 王淑芬嗓子都劈了,扑过去一把攥住女儿的手腕。虞小满湿淋淋的指尖一颤,肥皂泡“啪”地碎在两人交握的地方。

“妈,真没事。” 虞小满咧嘴笑,却扯到脖子上的伤,笑容顿时扭曲成个古怪的表情,“路过店面玻璃窗碎了,让玻璃碴子划了两下。”

王淑芬突然把女儿搂进怀里。

虞小满愣住了。母亲身上有股特有的浆糊味,混着汗水的咸涩,熏得她鼻尖发酸。 她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滴在自己绷带上——不是血,是母亲的眼泪。

“没事就好…” 王淑芬声音闷在女儿肩头,“你要是再出点事,妈真经受不住。”

虞小满浑身一僵,是啊,她只是想到了自己经历了跳楼和被劫持,而这身体的原主的母亲也同样经历过一次差点失去女儿。

国安的同事回到局里,把虞小满和街坊之间的对话一字不差地复述给了陆怀瑾。

办公室里,老旧的电风扇“嘎吱嘎吱”地转着,吹不散夏日的闷热。

陆怀瑾靠在椅背上,指间夹着一支燃了大半的香烟,烟灰缸里已经堆了三四根烟蒂。

“她真这么说?” 同事点头,“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讲,连她妈问都没说实话。”

陆怀瑾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他并不诧异。

在他对虞小满的认知里,这个姑娘远远比18岁的女生要沉稳、机智得多——甚至有些过分老练。

国安同事又补充道:“街坊对她的评价倒是挺一致,说她自从上次自杀未遂后,像是变了个人,发了狠地减肥,还带着街坊一起练什么强身健体拳”

陆怀瑾眉头微蹙。

“没人提歌舞厅的事?”

“没有,街坊好像都不知道。”

这就有意思了,连意识和心理素质都能一瞬间发生改变。

“啪嗒。”

香烟燃到尽头,烫到了他的手指。

陆怀瑾这才回过神来,把烟头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