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赤地千里(1/2)
马车驶进陕西地界时,车轮碾过的不再是湿润的泥土,而是一片龟裂的大地。黄大仙扒着车帘往外看,原本油光水滑的皮毛都黯淡了几分,他咂咂嘴:“这地咋跟被晒化的糖块似的?俺昨儿撒的尿,刚落地就没影了。”
李青掀开另一侧车帘,目光所及之处尽是赤黄。远处的河床像被巨斧劈开的伤口,裂开的缝隙深不见底,偶尔能看到几块发白的骨头卡在石缝里,不知是兽骨还是人骨。田埂上的禾苗早已枯死,根须在风中颤巍巍地摇晃,像一把把干瘦的柴禾,碰一下就能碎成粉末。
“已经三个月没下雨了。”王老汉赶着车,喉咙干得发紧,他从腰间解下水囊,抿了一小口又赶紧系上,“前阵子过潼关时,还见着官府开仓放粮,这一路往西走,连官差的影子都没了。听说干河村那边最惨,村里的井都见底了,有人……有人开始往关外逃,可关外的沙暴比这儿还厉害。”
苏荣正用帕子蘸着仅剩的清水给药箱里的草药保湿,闻言眉头拧成了疙瘩:“旱灾到这份上,光靠放粮没用,得有水。”她看向李青,“你还记得《玄门杂记》里提过的‘呼风术’吗?能不能试试?”
李青摇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梅花银饰:“呼风术需借天地水汽,这里的土都干得冒烟,连地下三尺都没潮气,强行施法只会折损自身元气。”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路边逃荒的人群里,“而且,你看他们。”
众人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只见逃荒的百姓个个面黄肌瘦,眼眶深陷,可每个人腰间都系着根红绳,红绳尽头缠着一小束晒干的艾草。风一吹,艾草发出细碎的声响,隐约能闻到一股奇异的味道——像是血腥气混着草木灰,说不清道不明。
“那红绳是啥?”黄大仙好奇地问,“俺瞅着家家户户都系着,连刚会跑的娃子手腕上都有。”
王老汉叹了口气:“是村里请来的‘求雨先生’给的,说是‘保命绳’。那先生厉害得很,据说能跟老天爷对话,他说系着这绳,就算天不下雨,也能保一家平安。”
“求雨先生?”云逍从剑匣旁摸出个水囊,递给王老汉,“什么样的人?”
“说是从南边来的,穿一身黑袍,脸总蒙着,说话声音哑得像磨石头。”王老汉接过水囊,又抿了一口,“有人说他是龙虎山的道士,也有人说他是懂巫术的妖人。不过干河村的村长信他得很,不仅把祠堂腾出来给他住,还天天让人送吃的过去。”
李青的指尖在梅花银饰上停住,那股淡淡的血腥味似乎更清晰了些。他想起《玄门要术》里记载的“血祭术”——以活人精血为引,强行借调地脉水汽,此法虽能短时降雨,却会伤及地脉根本,导致数年乃至数十年寸草不生。而施展此术者,往往会用艾草掩盖血腥气,再以“保命绳”之类的幌子让百姓放松警惕。
“加快速度,去干河村。”李青沉声道,道袍后背的白梅胎记隐隐发烫。
马车在尘土飞扬的官道上疾驰,沿途的景象越发凄惨。有农户跪在干裂的田埂上,对着太阳磕头,额头磕出了血也不停;有妇人抱着饿得直哭的孩子,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甚至有几具尸体被随意地丢在路边,身上盖着破旧的草席,苍蝇嗡嗡地在上面盘旋。
黄大仙缩在马车角落,往日里滴溜溜转的眼睛此刻蒙上了层水汽:“他们……他们不会都死了吧?”
苏荣摸了摸他的头,声音有些哽咽:“不会的,我们会想办法的。”可她心里清楚,若是真如李青猜测的那般是血祭术,恐怕已经有人遭了毒手。
云逍握紧了腰间的青铜剑,剑身隔着剑鞘都能感受到他指尖的力度:“那求雨先生若真在搞鬼,我剑下不留情。”
李青望着窗外,忽然指着远处道:“看那边。”
众人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土坡上站着个身影,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手里拄着根拐杖,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张望。等马车走近了些,才看清是个老汉,脸上布满了皱纹,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唯独一双眼睛还算有神。
“是干河村的刘老汉!”王老汉认出了他,勒住马缰,“刘老哥,你咋在这儿?”
刘老汉拄着拐杖走过来,浑浊的眼睛在他们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李青的道袍上,眼睛亮了亮:“是王老弟啊,俺在这儿等你们呢。村里……村里出事了。”
“出啥事了?”李青掀开车帘跳下去,“是不是跟那求雨先生有关?”
刘老汉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红绳,嘴唇哆嗦着:“先生……先生说要献祭,说是今晚子时,要选个‘水灵’的娃子,给老天爷上供,这样才能下雨。村长听他的,已经把村里的娃子都集中到祠堂了!”
“胡闹!”云逍也下了车,青铜剑“噌”地一声出鞘半寸,寒光凛冽,“那是妖人!什么献祭,分明是害人!”
刘老汉被剑声吓了一跳,却还是咬着牙道:“俺知道!俺家狗蛋就是去年被选去‘献祭’的,说是献祭完就能下雨,结果呢?雨没下,娃没了!俺偷偷跟着去看过,祠堂后面的槐树下,埋着好多……好多小骨头!”他说到最后,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
苏荣听得心头发紧,她快步上前扶住刘老汉:“刘大爷,您别急,我们跟您回村,一定把娃子们救出来。”
李青蹲下身,看着刘老汉腰间的红绳,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束艾草。指尖刚触到,就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指尖往上爬,那股血腥味也变得浓烈起来,混杂着淡淡的怨气。
“这红绳上的血,不是一个人的。”李青站起身,眼神冷了下来,“那求雨先生用百姓的精血喂养邪术,这红绳根本不是保命绳,是用来标记祭品的。”
刘老汉闻言,猛地扯下腰间的红绳扔在地上,用脚使劲碾着:“狗娘养的妖人!俺就知道不对劲!俺家老婆子劝俺别信,俺还骂她头发长见识短……”
“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李青道,“刘大爷,祠堂里有多少娃子?”
“二十多个,都是七八岁的娃,说是……说是娃子的血最‘干净’。”刘老汉的声音抖得厉害。
李青深吸一口气,看向云逍:“你我去祠堂救人,苏荣,你带着黄大仙和刘老汉去通知村民,让他们别再信那妖人的鬼话,尽快离开村子。”
“俺也去救人!”黄大仙从马车上跳下来,爪子攥得紧紧的,“俺能打架!”
“你跟着苏荣,保护好大家。”李青摸了摸他的头,“祠堂那边阴气重,你去了容易被邪术影响。”
黄大仙还想争辩,被苏荣一把拉住:“听话,我们这边也很重要,要是村民们不肯走,救出来的娃子也没地方去。”
刘老汉拄着拐杖道:“俺知道有条小路能绕到祠堂后面,离那棵老槐树近,平时没人走。”
“好。”李青点头,“王老汉,麻烦你看好马车,我们速去速回。”
安排妥当后,李青和云逍跟着刘老汉往干河村走去。村子里静得可怕,家家户户都关着门,连条狗叫都听不到。只有祠堂的方向隐隐传来烛火晃动的光,还有隐约的诵经声,那声音嘶哑难听,不似正经经文,倒像是某种诅咒。
走到祠堂后墙时,刘老汉指了指墙角的一个狗洞:“从这儿能钻进去,里面是片空地,离老槐树就几步路。”
云逍先钻了进去,落地时脚步轻得像猫。李青紧随其后,刚站稳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比红绳上的味道重了百倍,还夹杂着焚烧艾草的烟气。
祠堂的窗户纸上映出晃动的人影,能看到里面点着不少蜡烛,十几个孩子被绑在柱子上,一个个吓得瑟瑟发抖,嘴里塞着布条,只能发出呜呜的哭声。祠堂中央站着个穿黑袍的人,背对着他们,身形瘦高,正拿着一把匕首,在一个小女孩的头顶比划着。旁边还站着个穿长衫的老者,应该就是村长,他脸上满是狂热,嘴里念叨着:“下雨……快下雨……”
“住手!”云逍低喝一声,青铜剑带着破空之声刺向黑袍人。
黑袍人似乎早有防备,猛地侧身躲开,匕首反手划向云逍的咽喉。云逍手腕一转,剑身在烛光下划出一道弧线,挡住了匕首。只听“当”的一声脆响,匕首被震飞出去,插进旁边的柱子里。
黑袍人闷哼一声,后退几步,猛地扯掉脸上的黑布。
看清那张脸时,李青瞳孔骤缩——那不是别人,正是开封城头那个戴斗笠的人!虽然此刻没戴斗笠,但那张瘦削的脸,那双阴鸷的眼睛,分明就是清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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