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庙会诡影(2/2)

“是‘锁魂阵’!”清漪的银簪突然出鞘,簪尖的蛇纹竖起,“他想把我们困在这里,等子时合煞完成再动手!”

暗室顶部开始往下掉碎石,李青抬头一看,穹顶的砖石正在移动,竟组成个巨大的皮影戏台,台上的影偶正是赵玄阴的模样,手里举着七个小小的影偶,正在慢悠悠地摆弄。

“别急着走啊。”赵玄阴的声音从石壁里渗出来,像砂纸在磨木头,“好不容易凑齐七个‘客人’,怎么也得看看合煞的好戏。”

“你把孩子藏在哪了?”李青的桃木剑抵住石壁,剑穗的柳叶突然爆出绿光,“放了他们,我让你走。”

“放了他们?”赵玄阴笑了,戏台影偶突然举起皮影枪,对着镜中的孩童影一晃,“你看这铜刹的尖儿,要是掉下来,会不会扎穿小娃娃的手?”

铜镜里的孩童影突然瑟缩了一下,像是真的感觉到了疼痛。苏荣的银针突然脱手而出,刺穿铜镜,镜面裂开的瞬间,孩童的嬉笑声突然变调,成了凄厉的哭喊。

“别伤孩子!”李青急忙喊道,银针却已经穿透镜面,在暗室的石壁上扎出个小孔,孔里渗出点点血珠——是孩童的血!

“晚了。”赵玄阴的声音带着得意,“这铜镜连着铜刹的机关,你们动一下,尖儿就往下落一寸。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七个皮影箱突然同时炸开,影偶们窜出来,个个举着皮影刀,朝着他们扑来。这些影偶比在戏台见到的更厉害,身上的磷粉符咒在黑暗中发亮,刀光扫过的地方,石壁都被蚀出小坑。

黄麒麟怒吼一声,喷出灵犀骨项圈,项圈在空中转了个圈,将影偶们圈在中间。金光与磷火碰撞,发出滋滋的响声,影偶的驴皮开始冒烟,却依旧往前冲,像是不知疼痛。

“它们被合煞的煞气护着,普通法器伤不了!”云逍的青铜剑劈断个影偶的胳膊,断口处立刻冒出黑烟,又长出条新的,“得找到阵眼,破了聚阴阵!”

李青环顾暗室,目光落在那面裂开的铜镜上。镜面虽然碎了,却依旧映着铁塔顶的景象,铜刹尖上的阴影里,隐约能看见个穿灰布衫的人影,正用红线操控着什么——是那个白胡子老艺人!

“阵眼在铜镜后面!”他突然明白过来,桃木剑对着铜镜掷去,剑刃穿透镜面的瞬间,暗室的“煞”字突然变淡,影偶们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苏荣趁机撒出破影散,粉色的粉末落在影偶上,驴皮突然像被点燃的纸般卷曲起来,露出里面的孩童骨。那些骨头在地上滚了滚,竟自己拼出个小小的阵法,阵中心躺着块黑木,木头上刻着“七童煞”三个字。

“是母煞木!”清漪的银簪刺向黑木,簪尖刚触到木头,就听见孩童的惨叫声从四面八方涌来,暗室的石壁渗出无数细小的血珠,“快拔出来!它在吸孩子的血!”

云逍的青铜剑紧跟而上,剑刃插进黑木的瞬间,整个暗室剧烈摇晃起来,铜镜里的铁塔顶景象突然清晰——七个孩子被绑在铜刹的七个角上,白胡子老艺人正举着把小刀,刀尖对准最左边那个穿红袄的孩子。

“子时到了!”老艺人的声音从铜镜里传出来,小刀落下的瞬间,李青突然将桃木剑插进母煞木的中心,剑穗的柳叶爆发出刺眼的绿光。

绿光顺着铜镜的裂痕冲出去,铁塔顶的老艺人突然惨叫一声,小刀掉在地上,身体像被点燃的皮影般冒出黑烟。孩子们身上的红线纷纷断裂,铜刹尖“哐当”一声掉下来,砸在老艺人的影子上,将那团黑影钉在地上。

暗室的“煞”字彻底消散,影偶们失去煞气支撑,纷纷瘫软在地,化作堆堆驴皮碎。李青拔出桃木剑,母煞木在剑刃上冒着黑烟,渐渐缩成块焦炭。

“孩子……”苏荣急忙看向铜镜,镜面已经布满裂纹,只能隐约看见孩子们跌坐在铜刹上,互相抱着哭,没有受伤。

云逍用剑挑开暗室的石门,外面的月光涌进来,照亮了石阶上的孩童像。那些画像的眼睛不知何时睁开了,正对着他们微微眨眼,嘴角还带着笑。

“走吧,去接孩子们。”李青的声音有些沙哑,手腕上的红线已经褪去,只留下淡淡的红痕。他最后看了眼那面碎铜镜,镜中映出的铁塔顶,老艺人的黑影正在月光中消散,消散前,影子突然对着他作了个揖,像是在道谢。

黄麒麟叼着那截小指骨,跟在他身后,毛茸茸的尾巴轻轻扫过地上的驴皮碎。李青摸着它的头,突然想起老艺人撕开衣襟时,满背符咒中间,贴着块小小的银锁,锁面上刻着个模糊的“安”字——或许,他也曾有过想保护的孩子。

铁塔的铜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孩子们的哭声已经变成了抽泣。李青顺着石阶往上爬,每一步都踩在孩童像的笑脸上,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

他知道,赵玄阴不会就这么罢休。那面碎铜镜里映出的铁塔顶,除了老艺人的黑影,还有个更模糊的轮廓,站在远处的飞檐上,手里举着个影偶,影偶的脸,正是他自己。

而地宫暗室的石壁上,那些孩童像的眼睛还在眨,仿佛在说:这场皮影戏,还没演完呢。

李青攀上铁塔顶层时,夜风正卷着铜铃响,七个孩子缩在铜刹底座旁,脸上还挂着泪痕,看到他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怯生生地往一起挤。最年幼的那个穿红袄的孩子,手里攥着半块咬过的麦芽糖,糖渣沾在冻得发红的脸颊上,眼神却透着股倔强,像极了当年初入师门的自己。

“别怕,我来接你们回家。”李青放缓声音,伸手去牵离他最近的孩子,指尖触到那孩子手腕时,摸到圈细细的勒痕——是被红绳捆过的印记,与暗室里影偶领口的勒痕如出一辙。

云逍和苏荣随后赶到,苏荣从药箱里取出药膏,蹲下身给孩子们涂手腕上的伤。孩子们起初还瑟缩躲闪,直到看到她指尖温柔的动作,才渐渐放松,由着她涂抹。穿绿袄的孩子突然指着远处飞檐:“刚才有个戴帽子的人站在那里,手里拿着小木头人,跟我们长得一样……”

李青猛地转头,飞檐上空空荡荡,只有夜风卷着几片枯叶掠过。但他清楚记得,碎铜镜里那个模糊的轮廓,正是站在那个位置。他抬手按了按腰间的桃木剑,剑鞘上的纹路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那是师父临终前刻的“护”字,此刻正微微发烫。

“先带孩子下去。”李青对云逍道,“铁塔西侧有处破庙,你先带他们去那里避寒,我去追那个影子。”

云逍点头,招呼孩子们:“来,哥哥背你们下去,庙里有热馒头。”孩子们立刻欢呼起来,刚才的恐惧被食物的诱惑冲淡了大半,红袄孩子却拉着李青的衣角不肯放,小声问:“叔叔,那个拿木头人的人,是不是还会来找我们?”

李青蹲下身,擦掉他脸上的糖渣:“不会了。”他从怀里摸出个平安符——是出发前母亲塞给他的,用红布缝着,里面裹着片桃木屑,“拿着这个,坏人不敢靠近。”

孩子攥紧平安符,用力点头,这才跟着云逍往塔下走。李青望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塔梯拐角,转身跃向那处飞檐。

飞檐上还留着淡淡的鞋印,边缘沾着点黑灰——是地宫暗室里的墙灰。他顺着鞋印追至铁塔另一侧的屋脊,忽见前方巷口闪过一道黑影,手里果然提着个木盒,盒身隐约有皮影晃动的声响。

“站住!”李青提气追去,桃木剑出鞘带起风声。黑影却不回头,身形快得像阵风,在巷弄里左拐右绕,竟对开封城的布局了如指掌。

追到一处戏班后台时,黑影突然转身,将木盒往地上一摔。盒盖崩开,里面滚出七个影偶,正是那七个孩子的模样,只是每个影偶的胸口都插着根细针。黑影摘下帽子,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竟是那白胡子老艺人,只是此刻脸上哪还有半分慈祥,疤痕在月光下扭曲如蛇。

“你以为救得了他们?”老艺人冷笑,指尖捏着枚铜针,“这影偶沾了孩子们的头发,针入影偶心,他们在庙里就得心口疼,针拔出来……”

李青不等他说完,桃木剑已刺出,剑风扫过影偶,将上面的细针尽数震落。老艺人怪叫一声,从戏台底下抽出把短刀,刀身刻满符咒,劈向李青面门。

“赵玄阴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替他做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李青侧身避开,剑穗缠上对方手腕。

老艺人手腕被缠,却笑得更凶:“好处?他答应我,事成之后,用‘七童煞’的煞气,让我那早夭的孙儿……活过来!”他猛地发力,短刀划破李青的衣袖,“你们懂什么!我孙儿死的时候,也才这么大……”

他的声音突然哽咽,短刀的攻势却没停,刀风里竟带着股悲恸。李青看着他脖颈处露出的银锁——正是暗室铜镜里看到的那个,锁面“安”字已被磨得发亮。

“你孙儿若在天有灵,绝不会愿意见你用别的孩子换他‘活’过来。”李青的剑停在他胸前,“这不是复活,是借煞聚魂,聚的是怨魂,成的是凶煞。”

老艺人动作一僵,短刀“当啷”落地。他颤抖着摸出银锁,锁里坠着片小小的乳牙,是孩子换牙时掉落的。“我就是想再抱抱他……就一次……”

李青收回剑,从怀里摸出块玉佩——是师父给的,据说能安神。“这玉佩借你,若你孙儿有灵,或许能托梦给你。但你得答应我,再也不碰这些邪术。”

老艺人捧着玉佩,突然老泪纵横,对着李青深深一揖。此时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已是丑时。

李青回到破庙时,孩子们已经靠着草堆睡熟,苏荣正给他们盖毯子,云逍则在庙门口生火,火光映着他手里的铜镜碎片——镜面不知何时拼好了些,映出的不再是铁塔顶的景象,而是七个孩子在田埂上追蝴蝶的画面,个个笑得灿烂。

“他招了?”云逍问。

李青点头,将老艺人的事简略说了说。苏荣叹道:“皆是执念害人。”

红袄孩子不知何时醒了,揉着眼睛问:“那个拿木头人的爷爷,是不是也很可怜?”

李青望着庙外渐亮的天色,轻声道:“可怜,但做错事,就得认。”他摸了摸孩子的头,“天亮了,我送你们回家。”

庙外的晨雾里,隐约传来皮影戏班的锣鼓声,新的一天开始了。李青知道,赵玄阴还在暗处,这场围绕皮影与孩童的较量,还没结束。但此刻看着孩子们安稳的睡颜,他心里清楚——他们守护的,从来不是什么阵法、符咒,而是这些在晨光里会笑、会闹、会怯生生抓住你衣角的鲜活生命。

铜镜碎片在火光中闪烁,映出的田埂画面里,突然多了个模糊的小身影,正追着蝴蝶跑向远处,脖颈处,戴着个小小的银锁,锁面“安”字在阳光下亮得耀眼。

天光渐亮,破庙的木门被晨露打湿,李青正将最后一块干粮掰给红袄孩子,庙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云逍猛地起身,青铜剑半出鞘,却见老艺人佝偻着背站在门口,手里捧着那个装影偶的木盒。

“我把这些东西带来了。”他声音沙哑,将木盒放在地上,“还有……这个。”从怀里摸出个布包,打开是七缕头发,每缕都系着红线,“赵玄阴要我用这个做‘牵魂引’,现在还给孩子们。”

红袄孩子认出那是自己的头发,怯生生伸手去够,老艺人赶紧递过去,指尖触到孩子的手时,像被烫到般缩回,眼里满是愧疚。

苏荣将头发分还给孩子们,轻声道:“赵玄阴许你的,不过是镜花水月。真正能留得住念想的,从不是邪术。”她指了指老艺人手里的银锁,“就像这个,比任何符咒都管用。”

老艺人摩挲着银锁,忽然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纸,递给李青:“这是赵玄阴给我的地图,说开封府衙底下有处密室,藏着他练‘百鬼戏’的法器。我……我想赎罪。”

李青展开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密道入口,就在府衙西侧的枯井里。“你可知密室里有什么?”

“听说……有个‘聚魂灯’,能吸孩童的魂魄养着。”老艺人声音发颤,“他说集齐七七四十九个,就能练成不死身。”

“疯子。”云逍冷哼一声,将铜镜碎片揣进怀里,“这种邪术要是成了,开封城的孩子都得遭殃。”

红袄孩子拉了拉李青的衣角:“叔叔,我们能帮忙吗?我会爬树,能从井口往下放绳子。”

李青失笑,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你们的任务是回家。等处理完这事,我亲自送你们去衙门,让官差送你们找爹娘。”

孩子们顿时欢呼起来,老艺人却红了眼眶:“我带路吧。那密道我去过一次,机关我熟。”

一行人兵分两路,苏荣带着孩子们去府衙找可靠的捕头,李青和云逍则跟着老艺人往枯井赶。枯井口盖着块锈迹斑斑的铁板,掀开时扬起一阵灰,井底黑黢黢的,隐约有风声呜咽。

“往下数十七阶,左转有暗门。”老艺人递过盏油灯,“暗门后有流沙陷阱,得踩着青砖过,砖上有记号。”

李青提着油灯先下去,石阶湿滑,每踩一步都溅起细尘。到第十七阶时,果然见左侧石壁有块砖颜色不同,按下去后,石壁缓缓移开,露出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通道。

“小心脚下。”老艺人在后头提醒,“第三块砖是活动的,得跳过去。”

云逍跟在后面,青铜剑敲了敲地面,火星溅起处,果然有块砖是空的。跳过陷阱,前方突然开阔,出现个石室,正中央摆着盏青铜灯,灯芯泛着绿火,周围散落着几十个小木偶,每个都穿着不同的衣裳,细看竟与开封城里失踪的孩童模样相似。

“聚魂灯!”老艺人声音发抖,“那些木偶里……怕是都藏着魂魄。”

李青凑近一看,木偶背后贴着黄符,上面写着孩童的生辰八字。他刚要伸手去摘符,灯芯突然暴涨,绿火化作只手抓向他的脸,耳边响起无数孩童的哭喊。

“不好!”云逍挥剑斩断火手,“这灯认生魂,老艺人,你孙女的木偶是不是也在这儿?”

老艺人一愣,疯了似的在木偶堆里翻找,终于抱起个穿粉袄的小木偶,符上的名字正是他孙女的。“囡囡……”

绿火似乎被这声呼唤引动,猛地转向老艺人,却在靠近木偶时迟疑了。李青趁机掏出桃木剑,剑尖蘸了苏荣给的朱砂,直刺灯芯:“用你的念想冲散它!”

老艺人抱着木偶,泪水滴在符纸上:“囡囡不怕,爷爷错了,爷爷带你来晒太阳……”

“轰”的一声,聚魂灯炸开,绿火四散,木偶们身上的符纸同时燃起,化作白灰。石室里响起无数轻快的笑声,像一群孩子在奔跑远去。

老艺人瘫坐在地,怀里的木偶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片桃花瓣飘走。他望着花瓣,喃喃道:“是囡囡……她笑了。”

等李青和云逍走出枯井,晨光已铺满街道。苏荣带着捕头赶来,孩子们正围着捕头讲密室的事,个个眉飞色舞。红袄孩子看到李青,举着块糖跑过来:“叔叔,捕头说找到我爹娘了,他们在城外种桃花!”

李青接过糖,塞进她手里:“快去吧,别让爹娘等急了。”

老艺人被捕头带走时,回头望了眼晨光里的孩子们,深深鞠了一躬。李青知道,他终于放下了执念。

云逍拍了拍他的肩:“赵玄阴的线索断了,但那聚魂灯的碎片里,我闻到了洛阳的气息。”

李青望着洛阳方向,指尖的糖渣还带着甜味:“那就去洛阳。总有一天,要让这些藏在暗处的影子,都晒晒太阳。”

风吹过街角的皮影戏棚,新的戏文正开场,唱的是“光明驱散阴霾”,调子朗朗,听得人心里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