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镜中魅影(2/2)
“玉麒麟……”苏荣轻声道,从药箱里取出个小锦囊,里面装着她昨夜收集的铜镜碎片,“你执念的不是被毒死,是这戏袍上的白梅,对吗?”
魅影的身形顿了顿,渐渐转过身来。在他胸口的位置,有朵白梅正缓缓浮现,与戏袍内衬的白梅一模一样,只是花瓣边缘泛着淡淡的红,像染了血。
柳月娘突然想起祖母的日记,慌忙从怀里掏出来——是本牛皮封面的小册子,纸页已经发脆。她颤抖着翻开,里面夹着张泛黄的照片,玉麒麟穿着墨色戏袍,白梅香站在他身后,正往他戏袍的夹层里塞着什么,两人的手指交叠处,别着朵绣好的白梅。
“民国十七年冬,梅香赠我‘墨麒麟袍’,言此袍内衬有她亲手绣的护心梅,可保登台无虞。”柳月娘念着日记上的字,声音越来越低,“那日唱《霸王别姬》,我见她偷偷往袍角洒了些白色粉末,只当是香料……”
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潦草得几乎辨认不出:“他死在台上时,麒麟袍上的金线沾了血,衬里的白梅被血浸成了红梅。镜中他日日来问,那粉末是何东西,我不敢说……是我害了他,是我把砒霜缝进了护心梅里……”
“她不是故意的。”苏荣突然开口,指着戏袍夹层里的个小纸包,纸包上用铅笔写着“除虫粉”,“这是锦记木行卖的樟木粉,用来防蛀的,看着像砒霜,其实无毒。真正的毒在玉佩上。”
她用银针刮下玉佩边缘的暗褐色粉末,放在鼻尖闻了闻:“是鹤顶红,混着蜜蜡封在玉佩的裂缝里。玉麒麟唱戏时总爱摩挲这玉佩,蜜蜡遇热融化,毒就沾了手。”
魅影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墨色戏袍上的金线发出“嗡嗡”的轻响。云逍突然明白过来,指着箱底的个小木箱:“那里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柳月娘撬开小木箱,里面铺着层红绒布,放着支玉簪,簪头雕着朵白梅,簪尾刻着个“香”字。玉簪旁边压着张字条,是玉麒麟的字迹:“梅香爱洁,戏服常蛀,今购除虫粉,缝于袍内,望她安心。”
原来白梅香怕戏袍生虫,托人买了除虫粉,玉麒麟见了,怕她嫌麻烦,亲自缝进了袍内。而那枚玉佩,是当年有人嫉妒玉麒麟的声名,故意在他常用的玉佩里下了毒。
魅影低头看着戏袍上的白梅,又望向柳月娘手里的玉簪,身形渐渐变得透明。墨色戏袍上的金线慢慢褪色,露出底下的白梅,在微光里泛着柔和的光。
“他要走了。”云逍轻声道,看着魅影的身影化作点点金粉,融入戏袍的麒麟眼里,“执念了了。”
柳月娘将玉簪插进发髻,抱着那本日记贴在胸口。晨光从后台的窗棂照进来,落在墨麒麟袍上,金线绣的麒麟仿佛活了过来,在光里轻轻舒展着翅膀。
苏荣捡起块铜镜碎片,对着光看,碎片里映出的后台渐渐清晰,能看见玉麒麟正对着镜子整理戏袍,白梅香站在他身后,往他发间插着朵白梅,两人的笑意在镜里漾开,像圈涟漪。
“原来镜里的不是魅影。”苏荣将碎片放进锦囊,“是他们没说完的话,没唱完的戏。”
云逍合上樟木箱时,发现箱底刻着行小字:“民国十七年冬,与梅香共制此箱,藏我二人戏袍,待来年开春,同唱《长生殿》。”
开春……玉麒麟没能等到开春。
但此刻,后台的晨光里,仿佛真有戏腔婉转,唱的正是《长生殿》里的“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柳月娘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突然抬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她的眉眼间,竟也有了几分白梅香的温婉,像朵悄然绽放的白梅,在百年的时光里,续上了那段未了的缘分。
樟木箱的锁扣“咔哒”合上,将龙涎香的甜、樟脑的清,还有那枚沾过毒的玉佩,都锁进了晨光里。后台的霉味渐渐散去,只剩下新漆的气息,混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清清爽爽的,像个崭新的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