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范蠡至(1/2)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这三日,对于苎萝村大多数有适龄女儿的人家而言,无疑是煎熬。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恐慌,昔日的欢声笑语被沉重的叹息和偶尔压抑的啜泣所取代。家家户户紧闭门户,仿佛这样就能将那即将到来的命运拒之门外。
与村中普遍的低迷气氛不同,郑旦的心境却如同暴风雨来临前异常平静的海面,深邃而暗流涌动。她并未因即将到来的遴选而有丝毫松懈,反而更加专注于自身的准备。
每日清晨的练剑,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基础招式的纯熟,而是开始尝试将【剑术·基础】的凌厉与【剑舞感悟碎片】的韵律美感融合。她以树枝为剑,在林间空地上腾挪闪转,脑海中模拟着钟鼓铿锵的节奏,力求每一个动作都兼具力量与美感,既要有沙场征伐的锐气,又要有宫廷宴乐的华彩。汗水无数次浸透她的粗布衣裳,手臂因反复挥动而酸软颤抖,但她眼神中的光芒却愈发坚定锐利。
她知道,这将是她在这场命运博弈中,掷出的第一记响雷。
遴选当日,天色未明,村中便已骚动起来。里正早早派人洒扫了村中那片最大的广场,甚至搬来了几张粗糙的木案和坐席,试图营造出些许庄重氛围。符合条件的少女们在家人的陪伴下,陆续来到广场边缘等候,她们大多面色苍白,眼神惶恐,如同待宰的羔羊,紧紧依偎在父母身边,有些甚至因为过度紧张而微微发抖。
西施也来了。她穿着一身虽旧却浆洗得格外干净的素色衣裙,未施粉黛,却更显天生丽质,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轻愁,在此刻显得尤为动人,我见犹怜。她安静地站在父母身旁,低垂着眼睫,双手紧张地绞着衣带,那副柔弱无助的模样,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同情和怜惜的目光。
郑旦的父母同样陪在她身边,郑母紧紧握着她的手,掌心冰凉潮湿,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郑父依旧沉默,但那紧抿的嘴角和攥得发白的拳头,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涛汹涌。
“旦儿……”郑母终究还是没忍住,声音带着哽咽,“若是……若是不成,也好……”
郑旦回握住母亲冰凉的手,用力紧了紧,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声音平静无波:“阿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她的目光越过惶恐的人群,投向村口的方向,那里是通往诸暨城的道路。她知道,那个即将决定她们命运的人,很快就会到来。
辰时刚过,日头渐升,将广场照得一片明亮。
村口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车轮碾过土路的辘辘声响,打破了广场上压抑的寂静。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紧张地望去。
只见一队身着越国军士服饰的护卫,簇拥着一辆并不十分华丽、却透着沉稳气息的马车,缓缓驶入村中,最终在广场前停下。
车帘掀开,一名男子躬身而出,站定在车辕旁。
刹那间,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那男子约莫二十七八年纪,身着一袭青色深衣,腰束玉带,身形挺拔,面容清俊儒雅,下颌留着修剪整齐的短须。他并未佩戴华丽的冠冕,只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发,然而周身却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温润气度与从容风采,与周围粗陋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并不显得突兀。
他目光平和地扫过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那眼神深邃明亮,仿佛能洞悉人心,却又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正是越国大夫,范蠡。
村民何曾见过这般人物?一时间,竟无人敢大声喧哗,连那些低声啜泣的少女也止住了声音,呆呆地望着他。
里正连忙小跑上前,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敬畏:“小……小人参见范大夫!”
范蠡微微颔首,声音温和清越,如同山间清泉:“里正不必多礼。蠡奉王命而来,为社稷计,遴选秀女,惊扰乡邻了。”他语气谦和,毫无上官的架子,瞬间赢得了不少村民的好感,连带着那份因选美而生的抵触情绪,似乎也淡化了几分。
“不敢不敢,能为国效力,是她们的福气。”里正连声说道,连忙将范蠡引至场中那张主位坐下。
范蠡落座,目光再次扫过那些聚集在一起的少女们。他的眼神很平静,带着一种审视与评估,并非色欲,而更像是在打量一件件有待雕琢的璞玉,或是一件件即将被用于重大棋局的武器。
“开始吧。”他淡淡吩咐道。
遴选过程简单而直接。少女们按照里正唱名的顺序,依次上前,在范蠡面前站定,让他看清容貌、体态。
大多数少女都紧张得手足无措,低着头,不敢与范蠡对视,有些甚至因为过度害怕而浑身发抖,更别提展现什么风姿了。范蠡看得微微蹙眉,显然对这些反应并不满意。
也有少数几个胆大些的,试图展露笑颜,或扭捏作态,希望能引起注意,但那刻意表现出来的媚态,在范蠡这等人物眼中,未免显得矫揉造作,失之天然。
轮到西施时,她莲步轻移,走到场中,对着范蠡盈盈一拜,动作如弱柳扶风,自然流畅。她抬起头,那双含烟带雾的秋水眸子怯生生地望向范蠡,带着七分惊惧、三分哀愁,朱唇微启,欲语还休。
“民女西施,拜见大人。”声音娇柔婉转,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颤音,如同受惊的莺啼。
饶是范蠡心志坚定,谋算深远,见到西施这般绝色与风姿,眼中也不由得掠过一丝惊艳。他仔细端详片刻,微微颔首,在手中的名册上做了一个标记。此女之柔,之媚,已臻极致,确是难得一见的尤物,足以令天下男子心生怜爱。他心中已然认定,此女当是此次选美的重中之重。
西施退下时,眼角余光瞥见范蠡那赞赏的眼神,心中微微一喜,但面上依旧是一副柔弱不堪的模样。
郑旦的名字,被安排在靠后的位置。
当里正唱到“郑旦”时,郑父郑母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然而,他们左右张望,却愕然发现,身边早已不见了女儿的踪影!
“旦儿?旦儿呢?”郑母焦急地低声呼唤。
人群中也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郑家女儿怎么不见了?”
“莫不是吓跑了?”
“唉,这时候跑,又能跑到哪里去?”
范蠡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他抬起眼,看向唱名后空无一人的场中,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就在里正额头冒汗,准备再次唱名,甚至怀疑郑旦是否临阵脱逃时——
一阵清越悠扬、若有若无的歌声,伴随着潺潺的溪水流淌声,从村边溪流的方向隐隐传来。
那歌声并非吴侬软语的柔媚小调,反而带着一种山野的清新与开阔,歌词质朴,却蕴含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范蠡微微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了过去。他摆了摆手,示意里正稍安勿躁,随即起身,循着歌声传来的方向,信步走去。
好奇的村民和待选的少女们,也纷纷簇拥着跟了过去。
穿过几丛翠竹,眼前豁然开朗。清澈见底的溪流在朝阳下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溪畔芳草萋萋,野花点点。
而就在那溪流拐弯处,一块平坦的巨石之上,一个少女的身影,正沐浴在金色的晨曦之中!
正是郑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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