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贤母之名(1/2)

姑苏台的春光,似乎总是比宫墙外要来得更矜持,也更浓郁些。料峭寒意尚未完全褪去,御花园中的几株老梅却已拼尽最后力气,将残存的冷香揉碎在渐暖的风里,与桃李初绽的娇嫩芬芳交织在一起,氤氲成一种独属于吴宫深处的、复杂而靡丽的气息。

然而,在东苑郑旦夫人所居的“芷阳宫”内,氛围却与外界那种慵懒的春意截然不同。地龙依旧温着,却并非为了驱寒,而是为了保持室内空气的干爽适宜。窗棂半开,阳光斜斜透入,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暖融的熏香,而是淡淡的墨香与竹简特有的草木清气。

这里,更像是一处精心布置的启蒙学塾。

年仅三岁的王子友,穿着一身合体的宝蓝色小锦袍,头发用同色丝带束成两个小小的总角,正端端正正地跪坐在一张量身定制的、铺着软垫的矮席上。他面前是一张矮小的漆案,案上整齐地摆放着几卷显然是特制的、小巧轻便的竹简,以及一块用于书写的、打磨光滑的沙盘。

郑旦今日未着繁复宫装,只一袭月白云纹的深衣,长发用一支简单的玉簪绾起,素净得仿佛仍是苎萝溪边那个不施粉黛的少女。但她眉眼间沉淀的沉稳与威严,以及偶尔流转的、洞察世情的锐利光芒,却无声地昭示着她已是一位手握权柄、育有嗣子的宫廷夫人。

她跪坐在王子友身侧,姿态优雅而放松,目光温柔地落在儿子那张酷似其父、却又糅合了她自身清丽线条的小脸上。

“友儿,”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悦耳,如同玉磬轻敲,“昨日母亲给你讲的故事,可还记得?”

王子友闻声抬起头,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清澈见底,毫无寻常稚童的懵懂与散漫。他用力地点了点小脑袋,奶声奶气却口齿清晰地回答:“记得!母亲讲的是……是黄帝的故事!”

“哦?”郑旦唇角微扬,带着鼓励的笑意,“那友儿告诉母亲,黄帝是个怎样的君主呢?”

小家伙微微蹙起小小的眉头,似乎在努力组织语言,片刻后,朗声道:“黄帝很厉害!他教大家种五谷,造舟车,还让仓颉造字……他,他爱护子民,所以大家都听他的,他打败了炎帝和蚩尤,是天下的共主!”他一边说,一边还伸出小手指着案上一卷竹简上刻画的简易版黄帝画像,神情认真无比。

郑旦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她利用系统积分兑换的【蒙学经典·上古贤王篇】,并非简单地灌输知识,而是将这些上古圣王的事迹,以最浅显生动、适合幼儿理解的故事形式呈现出来,着重强调他们的仁德、智慧、勇武以及对百姓的功绩。她要的,不是儿子死记硬背,而是在他幼小的心灵中,早早埋下“贤明君主”该是何等模样的种子。

“友儿说得真好。”郑旦轻轻抚摩儿子的发顶,语气愈发柔和,“黄帝之所以能成为共主,不仅仅因为他勇武善战,更因为他心中有天下万民,愿意将智慧与技艺传授给众人,让大家都能吃得饱,穿得暖,不再受蛮荒之苦。这,便是‘仁德’与‘责任’。”

她顿了顿,观察着儿子的反应,见他听得专注,便继续引导:“那友儿觉得,作为一个王子,将来若有可能治理一方土地,应该向黄帝学习什么呢?”

王子友歪着头想了想,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忽然道:“要像黄帝一样,心里装着别人!要对大家好!”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表达不够准确,又补充道,“就像……就像母亲对友儿好,对宫里的大家也好一样!”

童言稚语,却恰好击中了郑旦内心深处最柔软也最坚韧的地方。她心中一暖,几乎要落下泪来,却又强行忍住,化作一个更加温煦的笑容。“友儿能这样想,母亲很是欣慰。记住,权力不是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而是为了守护与造福。唯有心怀仁念,方能得人真心拥戴,江山方能稳固。”

她并没有期望三岁的孩儿能完全理解这些深奥的道理,但她相信,日复一日的耳濡目染,言传身教,这些理念会如同春雨润物,悄然融入他的骨血,塑造他最基本的价值观。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内侍刻意提高的、带着恭敬的通报声:“大王驾到——”

郑旦心中一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从容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无需整理的衣襟,牵着王子友的小手,缓步迎向殿门。

几乎是同时,夫差那高大魁梧的身影已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室外微凉的春意和属于帝王的、不容忽视的威压。他今日未着朝服,只一身玄色常服,金冠束发,眉宇间带着一丝处理完政务后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急于见到爱子、放松身心的期待。

“臣妾恭迎大王。”

“儿臣参见父王。”

郑旦与王子友一同行礼,姿态标准,无可挑剔。

“免礼。”夫差大手一挥,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小小的王子友身上,那眼中的疲惫瞬间被一种近乎纯粹的喜悦所取代。他几步上前,弯腰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掂了掂分量,朗声笑道:“好小子,又沉了些!看来你母亲将你照顾得极好!”

王子友被父亲有力的臂膀抱着,也不害怕,反而咯咯笑了起来,伸出小手去摸夫差下巴上微硬的胡茬,亲昵地唤道:“父王!”

父子天性,其乐融融。郑旦在一旁静静看着,唇边含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的笑意,并不急于插话。她知道,此刻的静谧与温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言语。

夫差抱着儿子,走到那张小漆案前,随意地扫了一眼上面的小竹简和沙盘,饶有兴致地问道:“寡人的友儿,今日跟着母亲学了什么好东西?”

不等郑旦回答,王子友便迫不及待地、带着一丝小小的炫耀,指着竹简上黄帝的画像,抢着说道:“父王!孩儿今天在复习黄帝的故事!黄帝可厉害了,他造字,种谷子,心里装着大家,所以大家都听他的,他是共主!”

他年纪虽小,但表达清晰,逻辑连贯,尤其能将郑旦强调的“仁德”、“责任”核心,用他自己理解的语言“心里装着大家”表达出来,这远非寻常三岁孩童所能及。

夫差闻言,眼中瞬间爆发出惊喜的光芒。他并非不知郑旦在亲自为儿子启蒙,只以为不过是教些简单的认字识数,却万万没想到,她竟已在潜移默化中,向孩儿灌输如此深刻、且正合他心意的为君之道!

他猛地转头看向郑旦,目光中充满了激赏与探究:“爱妃!你……你竟教友儿这些?”

郑旦微微垂首,语气谦逊而平和:“大王谬赞了。臣妾不过是想着,友儿身为王子,启蒙不宜过晚,也不应只局限于识字断文。上古圣贤之德,乃立身之本,治国之基。纵然友儿年幼,未必能全然领悟,但时常耳濡目染,知晓先贤风范,总归是好的。臣妾便寻了些浅显的故事,闲暇时讲给他听,只盼能在他心中留个印象罢了。”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身为母亲的一点寻常心思。

但夫差何等人物,岂会听不出这其中的深意与远见?他子嗣不丰,对王子友寄予厚望,立储之心虽未明言,却早已有之。他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健康的继承人,更是一个聪慧、仁德、能够理解并继承他霸业的储君!郑旦此举,简直是精准地搔到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痒处!

“好!好一个‘立身之本,治国之基’!”夫差连连点头,看着郑旦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赞叹,“爱妃真乃寡人之贤内助,友儿之良母也!想不到你不仅通晓医理,善于持身,于教养子嗣一道,竟有如此卓见!比那些只知溺爱或一味严苛的迂腐夫子,强过百倍!”

他抱着王子友,在殿内踱了几步,兴致愈发高昂,对郑旦道:“来,爱妃,你再与寡人细说说,平日都教友儿些什么?寡人今日无事,正好考校考校咱这孩儿!”

郑旦心中了然,知道这是进一步巩固“贤母”形象、加深夫差对王子友优秀印象的绝佳机会。她面上适当地露出一丝赧然,柔声道:“大王既有兴致,臣妾便献丑了。除了这些圣贤故事,臣妾平日也教友儿认些简单的字,读些短小的诗。至于道理,无非是些‘敬天爱民’、‘明辨是非’、‘言而有信’的粗浅之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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