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定鼎之基（2/2）

夫差显然也大感意外，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地看向跪伏在地的老臣，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哦？相国为何突然有此奏请？”

伍子胥抬起头，目光坦然，迎着夫差的视线，声音沉痛而恳切：“大王！前日宫中惊变，王子友几遭不测，此非独宫闱之祸，实乃国本动摇之兆也！储位空悬，则奸佞易生觊觎之心，宵小敢行悖逆之事！长此以往，朝局何以安稳？江山何以稳固？”

他顿了顿，继续道，语气转而带着一种基于现实的冷静分析：“如今，大王诸子之中，公子地因其母获罪，已失德望，不堪为嗣。其余公子，或年幼，或才具平平。而王子友，虽年幼，然天资聪颖，仁孝聪慧，春蒐之言，已显兵家韬略；平日言行，颇具仁君之风。此乃上天赐予大吴之瑰宝，大王之福，吴国之幸也！”

说到这里，他的话语中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老臣以往，确曾因王子之母出身，而心存疑虑。然，王子友体内，流淌的更是大王您尊贵的血脉！观其言行品德，更是纯然我吴国气度！老臣扪心自问，为国家社稷计，为黎民百姓计，岂可因母而废子？岂可因噎废食，坐视明珠蒙尘，而使国本长期处于风雨飘摇之中？”

他再次重重叩首，额头触地，发出沉闷的响声，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春秋》之义，太子，国之根本。根本未定，则天下不安！老臣伍员，蒙先王与大王的知遇之恩，位列宰辅，敢不为国尽忠，为民请命？今日，老臣冒死恳请大王，为万年社稷计，为天下苍生计，早下决断，正式册立王子友为吴国太子，以正国本，以安人心！则吴国幸甚！天下幸甚！”

一番话语，掷地有声，情理兼备，既有对现实危机的深刻剖析，又有对王子友才能品德的充分肯定，更包含了这位老臣放下个人成见、以国事为重的胸怀与担当！

朝堂之上，一片寂静。许多原本中立或因伍子胥态度而观望的臣子，此刻心中已然明了。连最为固执、最重礼法的伍相国都已如此表态，王子友的贤名与大王的态度又如此明确，立储之事，已是大势所趋，不可阻挡！

夫差看着跪在阶下，白发苍苍却脊梁挺直的老臣，眼中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有感动，有欣慰，更有一种终于得到最重要臣子认可的释然与畅快。他知道，伍子胥这道奏疏，其分量，远比处置十个滕夫人更加沉重！这代表着，王子友继承人的地位，获得了吴国朝堂中最具分量、最无可挑剔的忠臣的支持，其法统与道德基础，已坚不可摧！

“相国……”夫差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他缓缓起身，亲自步下御阶，来到伍子胥面前，弯腰，双手将他扶起，“爱卿之心，寡人知之矣！爱卿之言，句句珠玑，深得寡心！”

他握着伍子胥的手臂，目光扫过满朝文武，声音陡然变得高昂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王者威严：“相国所奏，正合天意民心！寡人之子友，聪慧仁孝，天资卓越，确为继承大统之不二人选！传寡人旨意——”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同金铁交鸣，响彻大殿：

“择吉日，告于宗庙，册封王子友，为吴国太子！”

“大王圣明！”以伍子胥为首，满朝文武，无论心中作何想法，此刻皆齐刷刷跪倒在地，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瞬间淹没了整个吴宫正殿。

珠帘之后，郑旦缓缓闭上了眼睛，长长地、无声地舒出了一口气。那紧握了许久的手指，终于一点点松开。

赢了。

这一局，她赢得彻底，赢得漂亮。

友儿的太子之位，至此，已是板上钉钉！伍子胥的支持，如同为这储位加上了一道最稳固的保险。

然而，在她心底深处，一个冰冷的声音同时在提醒她：太子之位，是荣耀，更是靶心。未来的路，并不会因此变得平坦，只会更加凶险。王后及其背后的齐国势力绝不会甘心，那远在越国、蛰伏已久的范蠡，更不会坐视吴国顺利诞生一位明君。

但，那都是后话了。

此刻，她听着殿外山呼海啸的“太子千岁”，感受着那象征着权力顶峰的冠冕正缓缓向她的儿子落下，她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清冷而坚定的弧度。

寒潭之烬，已燃成燎原之势；凤鸣吴宫，其声将响彻云霄，再无人可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