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越国为质(1/2)
会稽城,越王宫。
相较于姑苏台的恢弘与奢华,越国的宫室显得质朴甚至有些粗犷,更多的是一种实用主义的坚固,仿佛也映照着其主人勾践那卧薪尝胆、隐忍坚韧的性情。宫墙是厚重的夯土垒成,殿宇的木材也未曾精雕细琢,透着一股来自山野水泽的、未曾完全褪去的蛮悍气息。
在这片异国的宫阙之中,一个身着越国贵族少年常见服饰、身形略显单薄的男孩,正端坐在一间陈设简单的书斋内,伏案书写。他便是吴国太子,王子友,如今越国手中最重要的质子之一。
年仅九岁的王子友,脸上还带着孩童的稚嫩,但那双与郑旦极为相似的、亮如寒星的眼眸里,却沉淀着远超年龄的沉静与谨慎。他握笔的姿势标准而稳定,正在临摹越国的文字。他的案头,除了越国的竹简,还摆放着几卷来自中原的典籍,这是范蠡特意安排的,美其名曰“使吴侯嗣子沐中原教化”。
窗外传来其他越国公子追逐嬉闹的声音,充满了无忧无虑的喧嚣。王子友笔尖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稳稳地落下。他记得离开姑苏时,母亲在他耳边的低语:“友儿,记住,你去越国,不是为奴,是去学、去看、去记住我们未来敌人的一切。”
嬉闹声?那是噪音,会干扰他汲取知识,干扰他观察这个囚禁他、却也正在教育他的国度。
“吴侯嗣子真是勤勉。”一个温和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王子友立刻放下笔,起身,恭敬地行礼:“范大夫。”来者正是越国大夫范蠡,他依旧是那般清癯从容,目光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
范蠡走进书斋,目光扫过王子友案上的竹简和写满工整越字的木牍,微微颔首:“听闻你近日与公子鹿郢(勾践之子)论及《诗》之‘七月流火’,能解‘穹窒熏鼠,塞向墐户’之农事艰辛,鹿郢公子回来赞你见解独到,颇有悯农之心。”
王子友垂首,语气谦逊:“友不敢当。只是母……只是昔日听宫中老农提及吴地耕种不易,偶有所感。鹿郢公子博闻强识,友受益匪浅。”他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对故国的怀念,又迅速掩去,将功劳推给越国公子。
范蠡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审视。这个吴国太子,与他预想的有些不同。没有亡国质子的颓废怨怼,也没有刻意讨好献媚,反而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和……过于清醒的认知。他就像一块吸水的海绵,沉默而贪婪地吸收着越国教授给他的一切,无论是文字、礼仪,还是律法、兵策。
“懂得民间疾苦是好事。”范蠡淡淡道,语气听不出喜怒,“大王仁德,望你在此安心向学,他日归国,亦能造福吴地百姓。”他话锋一转,似是无意间问道:“近来可曾收到姑苏来信?太后凤体可还安泰?”
王子友心中凛然,知道这是例行的试探。他抬起头,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孺慕与担忧:“谢大夫关怀。月前曾收到母后家书,只言片语,嘱友安心向学,恪守本分,言及自身,只说一切安好,于南郊别庄躬耕自省,为父王祈福。”他将郑旦“躬耕节俭”的形象牢牢立住,语气真挚,毫无破绽。
范蠡点了点头,不再多问,又考校了他几句越国律法,王子友皆对答如流,甚至能举出其中几条与昔日吴国旧法的异同,分析利弊,言之有物。范蠡深深看了他一眼,勉励几句,便转身离去。
看着范蠡消失在廊道尽头的背影,王子友缓缓坐下,后背已惊出一层细汗。与范蠡对话,如同在薄冰上行走,每一句都需斟酌,既要展现价值,又不能露出锋芒,既要表达对故国的情感,又不能激起越人的忌惮。
他重新拿起笔,却非继续临摹,而是取过一片空白的木牍,以只有他和母亲才懂的、掺杂了特定符号和简化字的密语,开始记录今日所见所闻:
“范蠡考校律法,重点在‘户籍’与‘连坐’,似有强化地方控制之意。公子鹿郢提及,其父(勾践)常于宫中尝胆,宫人皆见之……越宫守卫,东南角楼换防时辰略有调整……近日市集铜价微涨,疑与铸剑坊加大采买有关……”
这些零碎的信息,看似微不足道,却是他通过日常观察、与越国公子、侍从甚至低阶官吏的有限接触中,小心翼翼拼凑出来的图景。他知道,母亲需要的,正是这些。
而信息的传递,则依赖于那条由“吴兴记”商队构建的、极其隐秘的渠道。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个固定的、面相憨厚的老内侍,前来收取他换洗衣物。衣物中,某件不起眼的夹层里,便藏着这些记录了情报的轻薄木牍或特制帛片。而来自姑苏的指示和母亲的思念,也会通过类似的方式,悄然送到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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