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美颜丹（1/2）

古朴盒子化作的点点微光，如同夏夜流萤，在邢悦眼前翩跹消散，最终彻底融于昏暗的空气之中，不留丝毫痕迹。她的手掌依旧保持着捧握的姿势，悬在半空，指尖除了残留着那盒子冰凉坚硬的触感，更深刻地烙印着之前点击光屏图案时，那微凉弹滑、仿佛触及凝实水膜的奇异感觉。

这一切，都真实得不容置疑。

她的全部心神，此刻都聚焦在掌心那枚龙眼大小、静静躺卧的丹药上。室内光线愈发昏暗，残烛泪尽，唯有窗外透入的、黎明前最深沉的那点天光，勉强勾勒出物体的模糊轮廓。然而，掌心的这枚“美颜丹”，却在这样的昏昧之中，自身散发着一种稳定而柔和的、莹莹润润的乳白色光晕。它不像烛火那般跳跃不定，也不似月光那般清冷，而是一种内敛的、充满生机的宝光，仿佛丹药内部蕴藏着一轮微缩的、温润的明月，将她的手掌映照得骨骼分明，连肌肤下青色的细微血管都隐约可见。

她小心翼翼地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触碰那丹体。触手温润，并非玉石的冰凉，反而带着一种活物般的、微弱的暖意，光滑得不可思议，仿佛最上等的羊脂白玉经过千万次打磨。那清雅馥郁、难以言喻的香气，比在密闭的盒中时更为浓郁纯粹，丝丝缕缕，却又并不腻人，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鼻腔，直透天灵盖。只深深吸入一口，她便觉得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沉重疲惫、昨夜经历的惊惧震荡、以及内心深处那盘踞不散的、对未来的无力感，都被这异香悄然抚平、驱散了几分。头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冷静，身体也仿佛卸下了无形重负，轻快得想要飘起来。

“此物只应天上有……”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地浮现。这绝非凡间药师能够炼制！它来自那神奇的光屏，来自她亲手“点”出来的奖励！

激动与喜悦如同温热的泉水，再次细细密密地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让她几乎要颤栗起来。但在这极致的兴奋之下，一股更深的、源自人类对未知本能恐惧的迟疑与审慎，如同水底的暗礁，悄然浮现。

吃下去？

这丹药的来历太过匪夷所思，功效看似直指她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但……福兮祸之所伏，古籍杂谈、乡野怪志中，不是没有记载那些看似是逆天仙缘、实则是妖魔索命陷阱的故事。那些志异笔记里，有多少书生侠客，因贪图精怪给予的财帛美色，最终落得个精血干涸、魂飞魄散的下场？万一这“美颜丹”只是惑人心智的幌子，实则内藏阴损剧毒，或是会让人产生依赖、逐渐迷失心性，最终受制于那光屏背后的未知存在，成为傀儡呢？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房间角落，那面被昏暗笼罩的模糊铜镜。即便此刻看不真切，她也能在脑海中清晰地、分毫毕现地勾勒出镜中那张脸——肤色是常年缺乏精心养护和不佳心境导致的蜡黄，缺乏青春少妇应有的红润光泽；眼角眉梢早早便有了因长期郁结、小心翼翼而生的细微纹路，即便不笑也隐约可见；嘴唇的颜色也总是淡得发白，缺乏血色。这副容貌，莫说与王夫人那种世家大族用金玉富贵、从容气度滋养出的端庄丰润相比，便是与贾赦房中那些稍有颜色、懂得描眉画眼讨好卖乖的姨娘丫鬟相比，也显得黯淡无光，如同蒙尘的珍珠。“平庸”、“寡淡”、“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气”，这些词汇如同滚烫的烙铁，在她前生今世的心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

而前世最后那段时间……贫病交加，饥寒碌碌，容颜更是加速凋零，皮肤粗糙得如同砂纸，灰败没有一丝活力，眼神浑浊如同死水，充满了绝望与不甘……那副凄惨狼狈、人憎鬼厌的模样，她连稍微回想一下，都觉得有无数根冰冷的针在刺扎她的心脏，痛彻心扉。

一个无比清晰、带着浓浓的自嘲、却又破釜沉舟般狠厉的念头，如同暗夜中划破天际的闪电，骤然劈开了她脑海中所有的迷雾与犹豫——

还能比上辈子更糟吗？！

冻饿而死，曝尸荒野，无人收殓，连口薄棺都差点没能凑上……那已经是人生至暗的谷底，是命运能给予的最残酷的结局！如今，不过是吞下一颗可能是登天仙梯、也可能是幽冥断头台的丹药。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提前结束这重活一世的性命，魂归地府，也好过在未来那场注定的、更加汹涌残酷的风暴中，再次眼睁睁看着自己零落成泥、任人践踏！

可若是赌赢了呢？

若是这丹药真有奇效，这便是她挣脱身上无形枷锁、真正开始逆天改命、“躺赢”人生的第一块坚实基石！是她摆脱“尴尬人”身份、在这深宅大院中获得一丝喘息之机和立足资本的关键一步！

机遇，从来都是与风险并存！若因为畏惧未知而裹足不前，瞻前顾后，那她重活这一世，与前世那个懦弱无能、只会逆来顺受的邢夫人，又有何本质区别？！她需要的是改变，是力量，是依仗！而这丹药，可能就是起点！

** 赌了！**

决心已定，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坚定如磐石。她轻轻掀开覆盖在身上的锦被，赤足踩在微凉光滑的地板上，那凉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却让她更加清醒。她如同暗夜中灵巧而谨慎的狸猫，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走到房间中央的圆桌旁。手指触碰到那把青瓷茶壶，壶身尚有余温，提醒着她夜晚尚未完全过去。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倾斜壶身，倒出小半杯微凉的清水入盏，整个过程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惊动了外间沉睡的王善保家和值夜的小丫鬟。

然后，她迅速转身，回到贵妃榻上，重新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入锦被营造出的、狭小却令人心安的私密空间里。在绝对的黑暗中，掌心那枚自发微光的美颜丹，成了唯一的光源，柔和地映照着她因决绝而显得格外明亮、甚至带着一丝灼热光芒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