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一场小风波(1/2)

夏去秋来,庭院里的几株老桂花树开始吐出细碎的金蕊,甜香馥郁,浸染着荣国府东院的每一个角落。自打晨练成了定例,又悄悄安排了棉花种子的试种,东院的日子仿佛驶入了平静而顺遂的港湾。贾赦身体日健,精神矍铄,往日的浮躁之气沉淀了不少,虽仍不免与外间清客应酬,但宿醉晚归的情形却是大大减少。贾琏在父母身边,得了邢悦细水长流的关怀与贾赦日渐增多的陪伴,小脸儿愈发红润,性子也活泼开朗,聪慧伶俐之处时常引得贾赦开怀。邢悦则稳坐中馈,将院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虽不张扬,但那份从容气度,已非初入府时的怯懦可比。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这日渐融洽、蒸蒸日上的气象,落在某些人眼里,便成了刺目的钉、硌心的石。

这日晌午后,贾琏歇了午觉醒来,精神头十足,缠着邢悦要去园子里看新开的菊花。邢悦见他渴望,自己也正好想走动走动,便吩咐奶嬷嬷和两个大丫鬟跟着,一行人悠悠然地往府中的小花园走去。

秋光正好,天高云淡。园中各色菊花竞相开放,或如金盏,或似银丝,或团簇如绣球,或垂落似瀑布,姹紫嫣红,煞是好看。贾琏像只出了笼的小雀儿,在花圃间跑来跑去,指着这朵问问,那朵摸摸,笑声清脆。邢悦含笑跟在后面,不时温声提醒他慢些,别碰坏了花。

正走到一处假山旁,拐角处却迎面遇上了两个人。前面一个穿着水红色绫缎袄子,下系葱绿洒花裙,梳着油光的髻,插着两支赤金点翠的簪子,脸上敷着粉,唇上点着胭脂,虽是颜色俏丽,眉梢眼角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幽怨与刻薄。正是贾赦房里的一个姨娘,姓孙,原是贾母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后来给了贾赦,仗着几分旧日情面,往日里在几个姨娘中还算有些体面,性子也最是掐尖要强。她身后跟着个小丫鬟,手里捧着个掐丝珐琅的手炉,虽未到用炉的时候,她却早早捧上了,显摆之意不言而喻。

这孙姨娘近日心中正自不痛快。她冷眼瞧着,老爷往正房去得越发勤了,对那位原本瞧不上眼的“木头”夫人,竟也多了几分真切的关心。连带着那琏哥儿,也养得愈发金贵,倒显得她们这些姨娘越发没了立足之地。今日撞见,见邢悦只穿着一身淡青色的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头上不过简简单单一支白玉簪,通身上下并无多少奢华饰物,却肌肤莹润,气度沉静,那份由内而外透出的安稳与满足,更是刺痛了她的眼。

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上前,草草行了个礼:“给太太请安。太太好兴致,也来逛园子?”目光却似有似无地扫过邢悦浑身上下,带着挑剔的打量。

邢悦不欲多事,只淡淡点头:“孙姨娘也来了。”便想牵着贾琏绕过她去看旁边的墨菊。

那孙姨娘却侧身一步,恰好挡住了去路,声音拔高了些,带着一股酸溜溜的意味:“可不是么!这园子里的景致,原是大家看的。只是有些人哪,占着茅坑不拉屎,平日里装得一副木头菩萨样,背地里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哄得老爷晕头转向,连自个儿身份都忘了!倒叫我们这些老实人,连口热乎气儿都喘不匀净!”

她这话指桑骂槐,夹枪带棒,声音又尖利,引得附近几个打扫的婆子都悄悄竖起了耳朵。邢悦身边的丫鬟顿时变了脸色,奶嬷嬷也紧张地把贾琏往身后护了护。

邢悦脚步顿住,脸上的浅笑敛去,目光平静地看向赵姨娘,并未动怒,只语气微沉:“孙姨娘,慎言。青天白日,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胡言乱语?”孙姨娘见邢悦不接招,只觉一拳打在棉花上,那股邪火更是蹭蹭往上冒,上前一步,几乎要指着邢悦的鼻子,“我是不是胡言乱语,你心里清楚!自打你来了,老爷可曾踏足过我们屋里半步?整日里霸着老爷,也不知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法子!不过是个填房,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我倒要问问,你……”

她话音未落,一个稚嫩却充满愤怒的声音猛地响起,打断了她恶毒的揣测:

“你是坏人!不许你欺负我母亲!”

只见贾琏猛地从奶嬷嬷身后挣脱出来,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狮子,冲到邢悦身前,张开短短的手臂,用力地护住她。他仰着小脸,因为激动和愤怒,脸颊涨得通红,乌溜溜的大眼睛瞪得圆圆的,毫不畏惧地怒视着比他高大许多的孙姨娘,大声重复道:“你是坏人!走开!不许说我母亲!”

他年纪虽小,但“欺负”、“坏人”这些词的意思却是懂的。在他单纯的世界里,这个穿着红红绿绿、说话难听的姨娘,就是在欺负对他最好、给他做柔软里衣、陪他讲故事的母亲!他绝不允许!

孩童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不容置疑的维护,在这秋日的花园里回荡,竟一时间压过了孙姨娘的尖酸。

孙姨娘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弄得一愣,待看清是贾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哟!琏哥儿如今倒是会护着了?可惜啊,护错了人!她可不是你……”

“孙姨娘!”邢悦猛地提高声音,打断了孙姨娘即将出口的、可能更伤人的话。她可以忍受对自己的诋毁,却不能容忍有人当着自己的面,试图挑拨她和贾琏之间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母子情分。她将贾琏轻轻揽到身后,目光直视孙姨娘,原本温淡的眸子里透出一股冷意,“琏哥儿是老爷的嫡子,是这东院名正言顺的小主子。你一个姨娘,当着哥儿的面,口出污言秽语,以下犯上,是谁给你的胆子?!”

她的声音并不如何高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是身为正室夫人天然的地位赋予的底气,更是近来手握私产、内心日渐强大的外在表现。那百两黄金入库,虽未动用,却如同定海神针,让她在面对这等挑衅时,腰杆挺得笔直,无需在银钱用度上看任何人脸色,也无需在气势上矮人一头。

孙姨娘被邢悦这突然爆发的气势慑了一下,但旋即更加羞恼,正要不管不顾地撒泼,却听得一声冷喝从假山后传来:

“都在这里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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