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协同(1/2)
行动日,清晨。
周瑾瑜在天色微明时就醒了,或者说,他几乎一夜未眠。多年的潜伏生涯让他养成了在重大行动前保持绝对清醒的习惯,身体的疲惫可以通过意志克服,但思维的清晰度容不得半点折扣。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没有惊动里间刚刚睡下不久的顾婉茹。走到窗边,撩起厚重窗帘的一角,外面是哈尔滨冬日典型的灰蒙蒙的黎明,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偶尔传来几声有轨电车的叮当声和报童隐约的叫卖。
他需要去取回昨天定做的伪造证件,这是计划中最后一块需要到手的拼图。
上午九点,周瑾瑜再次出现在道里区那家不起眼的印刷作坊。作坊里弥漫着更浓的油墨和纸张气味,机器低沉的轰鸣声似乎比昨天更响了一些。老板看到他,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从柜台下面摸出一个扁平的牛皮纸袋,推了过来。
周瑾瑜接过,没有当场打开检查,只是用手指隔着纸袋摸了摸里面的硬度,确认是两张卡片和几页折叠的纸张。他点了点头,将准备好的尾款放在柜台上,转身离开。
回到公寓附近,他没有立刻上楼,而是在几条街外绕了几圈,确认没有异常的眼线后,才从后门进入楼栋。上楼时,他的脚步放得很轻,耳朵却竖起来,捕捉着楼道里任何细微的声响。
开门进屋,顾婉茹已经起来了,正坐在桌边,面前摊开着那两套防疫制服,手里拿着针线,仔细地缝补着上面几处不起眼的脱线。她的动作很稳,眼神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艺术品。
听到门响,她抬起头,看到周瑾瑜,眼中闪过一丝询问。
周瑾瑜扬了扬手中的纸袋,走到桌边坐下,小心地打开。里面是两张制作精良的“关东军防疫给水部临时巡查员证”,硬卡纸材质,照片位置暂时空白,但抬头、印章、编号、签发日期一应俱全,纸张的质地和印刷的油墨光泽度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不仔细辨认几乎看不出破绽。另外还有几份格式规范的“防疫巡查通知”和“物资运输防疫建议书”,上面同样盖着仿制的印章。
“照片我们自己贴。”周瑾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他们两人穿着类似服装在模糊背景下拍摄的小尺寸照片,用特制的胶水仔细粘贴在证件相应位置。照片上的两人表情严肃,眼神略显呆板,符合那种格式证件照片的特征。
顾婉茹接过证件仔细看了看,又对着光看了看水印和纸张纹理,低声说:“几乎可以乱真。那个作坊老板手艺不错。”
“给够了钱,而且他知道不该问的别问。”周瑾瑜将证件和文件收好,放进一个防水的油布小包里。这是他们今晚身份的凭证,也是护身符,更是催命符——一旦被识破,这就是铁证。
整个白天,时间在一种压抑的平静中缓慢流逝。两人都没有出门,也没有过多的交谈,各自进行着最后的准备和心态调整。
周瑾瑜反复检查着那个特制的、用来吸附可能存在的微量“特种烟”残留的金属管滤芯装置,确保其密封性和操作的便捷性。他擦拭了随身携带的勃朗宁手枪,检查了子弹,然后又将其仔细藏好——今晚的行动,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动枪,那意味着彻底暴露。
顾婉茹则将防疫制服再次试穿,调整松紧,确保活动自如。她对着屋里那面模糊的镜子,反复练习着作为一个“防疫巡查员”应有的神态、步伐和语气。冷漠、专业、带着一点公事公办的傲慢,这是面对日军部队时,一个“自己人”可能表现出的样子。她还准备了两个普通的医用出诊箱,里面放上一些常见的消毒药水、纱布、记录本和温度计,作为道具。
下午,周瑾瑜将一辆事先准备好的、半旧不新的自行车推到了距离公寓两条街外的一个僻静墙角,用锁锁好,钥匙放在约定位置。这是他们撤离时可能用到的交通工具之一。
黄昏时分,两人简单吃了些东西,更多的是为了保持体力。食物味同嚼蜡,紧张感如同实质,弥漫在小小的公寓里。
“还有四个小时。”周瑾瑜看着怀表,声音平静。
顾婉茹点了点头,她的手心有些出汗,但眼神依旧坚定。她走到周瑾瑜面前,伸出手,轻轻整理了一下他衬衫的领子,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难以言喻的温情和决绝。
“我们会成功的。”她说,像是在对周瑾瑜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周瑾瑜握住她的手,用力握了握,没有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
晚八点整,天色已经完全黑透。北风呼啸着刮过街道,卷起地上的积雪和尘土。这是一个适合隐蔽行动的夜晚。
两人换上深色的、不起眼的棉衣棉裤,外面套上更厚的旧大衣,戴上遮住大半张脸的棉帽和围巾。周瑾瑜将那个装着证件和工具的油布包贴身藏好,顾婉茹则背上了出诊箱。
他们最后检查了一遍公寓,确保没有留下任何与今晚行动相关的痕迹,然后熄灭了灯。
轻轻拉开房门,楼道里一片漆黑寂静。两人像幽灵一样滑出门,反手将门锁好,然后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走下楼梯,融入外面浓重的夜色之中。
他们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而是选择步行。穿行在哈尔滨冬夜寒冷而空旷的街道小巷里,避开主要路口和可能有巡逻队的地方。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但两人都感觉不到太多的寒冷,肾上腺素让他们的身体处于一种微热的、高度警觉的状态。
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他们逐渐离开了城区,周围的建筑变得低矮稀疏,路灯也消失了,只有惨淡的月光和雪地的反光提供着微弱的光亮。按照事先勘察好的路线,他们沿着一条几乎被积雪覆盖的田间小路,向着预定的观察点前进。
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积雪,耳边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以及前方未知的险境。
晚上九点二十分,他们抵达了观察点。这是一个小土坡的背面,坡上长满了枯黄的蒿草,虽然凋零,但足够提供遮蔽。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下方大约一百五十米外的公路,以及更远处与公路几乎平行的铁路线。铁路线上的信号灯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点。
周瑾瑜示意顾婉茹趴下,两人利用枯草和地形隐藏好身形。他从怀里掏出怀表,就着微弱的雪光看了一眼:九点二十三分。
距离预计的车队经过时间,还有三十多分钟。距离钟婶所说的可能发生“意外”的时间窗口,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等待,是最煎熬的。
寒冷开始透过厚厚的衣物渗透进来,四肢逐渐变得僵硬。但他们必须保持一动不动,连呼吸都要尽量放缓。周瑾瑜的耳朵竖起来,全力捕捉着铁路方向可能传来的任何异常声响——刹车声、金属摩擦声、重物坠落声,或者信号灯的异常闪烁。
顾婉茹则从出诊箱里拿出一个小型望远镜(这是周瑾瑜早年通过特殊渠道弄到的德国货),调整好焦距,对准车队应该驶来的公路方向。视野里一片黑暗和模糊的雪影,偶尔有远处村庄的零星灯火。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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