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规则(1/2)

翡翠屏障内的第十天,天空展现出一种近乎讽刺的明媚。蔚蓝的天幕像一块无瑕的巨宝石,澄澈得没有一丝杂质,仅有几缕银丝般的薄云定格在空中,仿佛时间都在此凝滞。下方的星蓝海域平滑如镜,将天空与那艘孤独航行的金属巨兽“远生号”完美倒映,船体划开的白色航迹,是这片极致宁静中唯一的、缓慢移动的裂痕。阳光慷慨地泼洒下来,温暖而耀眼,试图驱散一切阴霾,却唯独照不进“远生号”内部那已浸入骨髓的寒意。

新规则如同无法摆脱的诅咒,持续抽紧着生存的绞索。份额已递减至二百九十二份,无形的压力让船舱内的空气沉重得几乎能压垮呼吸。沉默是大多数人的选择,因为每一次不必要的发声都可能消耗宝贵的体力,而眼神的交汇则充满了更深的警惕与衡量。信任成了远古的传说,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在日益缩小的资源海洋中飘摇。

在散人学徒聚集的、相对偏僻的走廊后端,一对兄妹依偎在一个勉强能遮挡视线的金属支架后方。哥哥卢克,约莫十六七岁,原本还算结实的身体已被饥饿折磨得形销骨立,破旧的衣物像挂在衣架上般空荡,深褐色的眼眸深陷在眼窝里,布满了血丝,但其中仍顽强闪烁着对妹妹的担忧。妹妹米拉,年纪更小,约十四五岁,苍白的小脸瘦得只剩下一双显得过大的眼睛,那曾经或许灵动的浅蓝色眼眸此刻黯淡无光,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像离水的鱼。她几乎完全依靠着哥哥的身体支撑,才不至于软倒在地。

他们已经两天两夜没有进食任何东西,滴水未进。终于,在今天的争夺战中,卢克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甚至不惜用手肘、用肩膀,用一切能用上的部位,在疯狂的人群中挤开一条缝隙,终于在金属大门轰然关闭的前一刹那,手指触碰到了最后一份冰凉的、用厚油纸包裹的物资!那一刻的狂喜,几乎冲散了他所有的疲惫和恐惧。

他紧紧攥着那份来之不易的“生命”,踉跄着逃回妹妹藏身的角落。米拉看到哥哥成功归来,眼中爆发出近乎濒死之人看到绿洲的光芒。

“哥……哥……”她虚弱地呼唤,声音细若游丝。

卢克看着妹妹枯槁的模样,心像被狠狠揪住。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怀中完整的物资,那冰冷无情的规则——“严禁拆分共享”——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意识。违者……后果自负……那“后果”虽未明说,但几天来的清洗与消失,早已无声地宣告了它的含义。

恐惧让他僵在原地。

但米拉眼中那越来越微弱的光,和她因极度虚弱而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最终战胜了恐惧。一个疯狂的、侥幸的念头在卢克濒临崩溃的脑海中滋生:也许……也许昨天没人看到我们?我们躲得这么隐蔽……使者大人不会注意到的……就分一点点,让米拉喝口水,就一口……她快不行了……只要熬过今天,明天……明天也许就有办法……

内心的天人交战在他脸上刻画出痛苦的纹路。最终,兄长的本能压倒了理智的警告。

他猛地蹲下身,用自己宽厚却瘦削的背脊尽可能挡住外部可能的视线,颤抖的双手笨拙地撕开油纸包。他拿起那块黑硬如铁、小得可怜的面包,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掰下了明显超过三分之一、近乎一半的大小!然后,他拿起那个轻飘飘的水囊,拔开塞子,将囊口对准米拉的嘴唇,倾斜——

“米拉,快……快喝点……吃下去……”他的声音沙哑而急促,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惧和决绝。

米拉几乎是本能地凑上去,贪婪地、小口地吞咽着那浑浊的、带着怪味的液体,又接过那块相对“巨大”的面包,费力地啃咬起来。清水和食物划过干涸喉咙和空瘪胃袋的感觉,带来一阵短暂的、近乎眩晕的慰藉。

卢克迅速将剩下的、明显残缺的物资重新包好,紧紧塞进自己怀里,用衣物掩盖住那不规则的形状。他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腔,耳朵竖起来,警惕地捕捉着周围的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五分钟……

什么都没有发生。

走廊里依旧弥漫着死寂和压抑,远处其他拿到食物的学徒正沉默而迅速地进食,无人看向他们这个角落。阳光透过高处的舷窗,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光斑,一切如常。

卢克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他看着妹妹因为进食而稍微恢复了一点血色的脸颊,一种愚蠢的、危险的侥幸感开始蔓延。也许……真的没事了?他甚至开始在心里盘算,如何将剩下的这点食物藏得更好,如何让米拉能撑得更久一点……

米拉吃完了那半块面包,喝下的水也稍稍滋润了她干涸的身体。她抬起头,看着哥哥紧张而又略带一丝放松的侧脸,虚弱地靠在他肩膀上,低声说:“哥……谢谢你……”

卢克拍了拍她的背,想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喉咙哽咽,什么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更紧地搂住了妹妹,感受着这短暂而虚假的平静。

这一夜,对兄妹二人而言,是规则实施以来最为“安宁”的一夜。没有袭击,没有骚扰,甚至连巡逻的灰袍使者身影都未曾出现在他们这片区域。卢克怀抱着那份残缺的食物,和米拉挤在冰冷的角落,竟然短暂地陷入了一种浅眠。梦中,他似乎看到了家乡那片熟悉的麦田,闻到了母亲刚烤好的、香喷喷的面包……

第十一天的清晨,在一种异样的平静中到来。阳光依旧灿烂,海面依旧平稳。人群再次向餐厅外聚集,气氛却比往日更加凝滞。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像潮湿的霉菌,在空气中滋生。

卢克和米拉也跟随着人流,来到了外围。卢克心中那份侥幸经过一夜的发酵,似乎更坚定了一些。他甚至开始偷偷观察,盘算着今天是否还能有机会……

就在人群基本聚集完毕,等待着餐厅大门开启的那一刻,引导者法瑞尔,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人群前方的高处。他冰冷的、毫无情感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缓缓扫过下方一张张或麻木、或焦虑、或凶狠的脸。

最终,那目光定格在了躲在人群后方的卢克和米拉身上。

卢克瞬间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他感觉到怀中被掰开的面包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颤抖。

法瑞尔并没有立刻动作,他只是看着他们,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两只误入陷阱、却自以为安全的猎物。

时间仿佛凝固了。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使者的异常,目光纷纷投向那对瑟瑟发抖的兄妹。窃窃私语声响起,带着好奇、冷漠,甚至是一丝幸灾乐祸。

终于,在死一般的寂静中,法瑞尔开口了,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宣判般的威严:

“规则,不容置疑,更不容亵渎。”

他抬起一只手,指向卢克和米拉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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