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西山秋狩 弓弦惊雷(2/2)

顾寒声疾步上前探鼻息,摇了摇头。

死了。

箭上有毒。

林夙缓缓起身。

晨雾渐散,阳光刺破林隙,照亮地上那具渐冷的尸首,也照亮远处渐近的纷乱马蹄声——是听到动静赶来的人马。

“大人,”韩青声音发紧,“崔家的人若看到这场面……”

“人不是我们杀的。”林夙打断他,“但箭是我们的‘熟人’。”

他看向顾寒声:“把箭起出来,尸首摆正。等他们来。”

顾寒声动作极快,剜出毒箭藏入怀中,又将尸身扶靠树干。刚做完这一切,林外已涌进数十骑。

为首的是个中年武将,面沉如水,看见崔家庶子的尸体时,眼角狠狠一抽。

他抬头盯住林夙:“林大人,可否解释?”

林夙拱手:“本官循呼救声赶来时,人已如此。似是遭猛兽袭击。”

“猛兽?”武将冷笑,指地上蹄印,“这分明是人的靴印!”

“那就奇了。”林夙面不改色,“西山围场,天子脚下,何人敢行凶?”

正僵持,又一队人马至。

这次来的是太监与御前侍卫,为首的是孙太监。

他扫一眼现场,尖声道:“陛下口谕:林夙、顾寒声即刻回观猎台见驾。此处由京营接管,闲杂人等不得擅动!”

那武将脸色变了变,终是退开。

回程路上,孙太监与林夙并马,低声递过一句:

“崔家那位三爷,刚才在观猎台上哭晕过去了。”

顿了顿,“他说,他儿子晨间曾与大人有过口角。”

林夙握缰的手紧了紧。

陷阱在这儿等着呢。

观猎台上,皇帝端坐华盖下,两侧勋贵文武列席。

崔家三爷崔弘果然伏地痛哭,见林夙上来,赤红着眼扑前:“还我儿命来——”

被侍卫拦住。

林夙跪拜。

皇帝沉默良久,才开口:“林夙,崔家人指控你因私怨杀害其子。你可有话说?”

“臣无话。”林夙抬头,“唯请陛下彻查三事:一,西山何来黑熊?二,死者所中之箭从何而来?三——”他目光扫过台下勋贵席,“晨间与死者同猎者共有七人,此刻何在?”

席间一阵骚动。

皇帝眯起眼:“你的意思?”

“臣只是奇怪,”林夙声音清朗,传遍全场,“若真是臣杀人,何必用内库监造的弩箭?何必留在现场等人发现?又何必——”

他忽然转身,指向北坡方向:

“在死者身旁的树干上,留下这个?”

众人随他手指望去。

两名侍卫已奉命从那棵树上取下一物——

半块玉佩。

玉佩上刻着一个清晰的徽记:睚眦兽首。

镇国公府的家纹。

全场死寂。

赵皓今日称病未至。

但这玉佩,比他在场更致命。

皇帝缓缓靠回椅背,目光深不见底。

他看了一眼痛哭的崔弘,又看了一眼跪得笔直的林夙,最后望向那半块玉佩。

忽然笑了。

“有意思。”他轻声说,像在品评一出戏,“猎鹿的日子,倒猎出这么多花样。”

他摆手:“此事,交由三司会审。林夙暂回府邸,无旨不得出。”

又补一句:“顾寒声协查此案,可便宜行事。”

站起身,他最后看了一眼林夙。

那一眼很深,很重,像在权衡一柄刀的锋芒与危险。

“散了吧。”皇帝转身离去,“好好的秋狩,败兴。”

众人陆续散去。

崔弘被人搀扶起身,经过林夙时,眼底的悲愤底下,藏着一丝极冷的光。

他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林家小子……这事,没完。”

林夙垂目:“静候。”

人散尽后,顾寒声才走近,低声:“玉佩不是赵皓的。那纹路是旧的,至少是十年前刻的。”

林夙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

“陛下也知道。”林夙打断他,抬眼望天边聚起的乌云,“他要的,只是一个能压下崔家哭声、又敲打赵家的‘说法’。”

“至于真相……”他转身下台,青袍扫过阶上落叶,“在这座西山里,最不值钱的,就是真相。”

远处传来闷雷声。

山雨欲来。

(章末钩子)

当夜,林夙府邸。

书房灯下,他展开顾寒声带回的那枚毒箭。

箭杆内侧,除了“内库监造”,还有一行新发现的、用淡醋写就、遇热方显的小字:

“北辰未死,沈墨在诏狱。”

烛火噼啪一跳。

窗外,雨终于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