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圩市暗潮 跛足引线(2/2)

走出几步,杜衡低声道:“先生,他……”

“记下地址。”林夙平静道,“这人要么是矿工,要么是……知道些什么的人。”

时间差不多了。众人回到圩口牌楼,刀老三已经等在那里,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囊,腰间多了个皮水袋。

蓝圩老将暂存的兵器归还,意味深长地对林夙道:“林大人,山高路远,多加小心。记住你说过的话。”

“必不敢忘。”

队伍离开圩市,重新踏入山林。刀老三果然熟路,选的都是人迹罕至却相对好走的兽径。他话不多,但每走一段就会停下,观察地面痕迹、折断的树枝、甚至嗅闻空气。

“前面有野猪群刚过去,绕开走。”他简短解释。

傍晚时分,队伍在一处溪边高地扎营。刀老三熟练地生了堆火,煮了一锅混合着野菜和肉干的糊糊,分给众人。

沈砚凑到林夙身边,摊开那本《岭南风物略》,指着其中一页:“先生,书中记载,阳朔县西四十里有‘银屏山’,山中有‘官矿’。但备注说,此矿‘时开时禁,多有疾疫’。”

林夙看向刀老三:“刀兄弟可知道‘银屏山’矿?”

刀老三正用砍刀削着一根树枝,闻言动作顿了顿,疤痕脸在火光映照下更显狰狞。

“知道。”他声音沉闷,“那地方……去不得。”

“为何?”

刀老三抬起头,独眼盯着跳跃的火苗:“三年前,矿上招了两百多矿工,汉瑶都有。半年后,活着出来的不到五十人。不是塌方,是‘瘟’。浑身起红疹,咳黑血,死的时候七窍流脓。”他顿了顿,“官府封了矿,说是有瘴气。但附近寨子的老人说,是挖到了地底的‘毒龙’,惊动了山神。”

陈伯插话:“是矿毒。矿洞里常有毒气、毒水,人吸多了、喝多了,就会得怪病。”

“后来呢?”林夙问。

“后来?”刀老三扯了扯嘴角,“矿封了,可夜里常有人偷偷进去。我去年打猎时见过,有人从废矿里背出东西,用油布包着,沉甸甸的。守在那里的不是衙役,是穿黑衣、带弓弩的人。”

黑衣、弓弩——和圩市里看到的那批人特征吻合。

“那些黑衣人也去圩市采买?”林夙问。

“偶尔去,但不多说话,买了东西就走。”刀老三道,“蓝圩老交代过,不要打听他们的事。”

夜色渐深,山林沉寂下来。

林夙靠着一棵树,望着篝火出神。跛足老汉、黑衣军卫、银屏山废矿、矿毒……这些碎片在脑中逐渐拼凑。苏晚晴信中的预警,正在被一点点证实。

阳朔,这个他即将赴任的边陲小县,底下埋着的恐怕不只是矿藏,更是足以吞噬生命的巨大漩涡。

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凄厉瘆人。

刀老三忽然站起身,侧耳倾听,手按上了刀柄。周铁骨也警觉地睁开眼。

“有动静。”刀老三低声道,“下游方向,有人。”

所有人瞬间绷紧。石头等人抄起木棍,阿水躲到陈伯身后,小手摸向腰间竹弓。

林夙屏息凝神。

黑暗中,隐约传来踩断枯枝的声音,还有压抑的、痛苦的喘息。

不是大队人马,似乎只有……一两个人?

刀老三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熄灭火堆,散开隐蔽。他自己则像只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溪边灌木丛。

片刻后,下游方向传来短促的惊呼和挣扎声,很快又归于平静。

又过了约莫半炷香时间,刀老三回来了,手里拖着一个人。

是个年轻的瑶人汉子,浑身湿透,脸上有伤,左腿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摔断了。他被刀老三反剪双手,嘴里塞了布团,眼神惊恐。

刀老三将他扔在熄灭的篝火旁,沉声道:“就他一个。在下游摔进溪里,拖着断腿爬了半夜。”

林夙示意解开布团。那瑶人汉子剧烈咳嗽,用土语夹杂着官话嘶声求饶:“别、别杀我……我只是……只是想回寨子……”

“你是谁?为什么深夜在山里乱跑?”杜衡用刚学的土话问。

瑶人汉子眼神闪烁,看了一眼刀老三,又看看林夙,咬牙道:“我……我是从矿上逃出来的。”

“哪个矿?”

“银、银屏山……”汉子声音发抖,“他们……他们不把人当人……死了就扔进废矿坑……我装死才逃出来……”

林夙与杜衡对视一眼。

“你说的‘他们’,是谁?”

汉子脸上露出极深的恐惧,牙齿都在打颤:“是……是穿黑衣的……还有……还有汉人老爷……他们……他们在矿洞里……挖的不是银……”

他话未说完,远处山林中,忽然传来一声尖锐的呼哨!

紧接着,是更多呼哨声从不同方向响起,如同狼群呼应。

刀老三脸色骤变:“是追兵!他们用哨音传讯!”

年轻瑶人面如死灰:“他们追来了……他们不会让我活着的……”

林夙迅速起身,扫视众人:“灭掉所有痕迹,立刻转移!”

周铁骨一把背起那瑶人汉子,石头等人快速用泥土掩埋篝火余烬。刀老三在前引路,队伍悄无声息地钻入密林更深处。

身后,呼哨声越来越近。

夜色如墨,追猎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