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重订实录 前尘血诏(1/2)
晨光刺眼。
林夙站在城头,看着那支越来越近的军队。烟尘如龙,马蹄声闷雷般滚过大地。两万人的行军,光是脚步声就能让城墙震颤。
但他手里那卷《实录》,此刻却重如千钧。
不对劲。
时间线全乱了。
如果按照实录记载——父亲苏敬之是在“永昌十七年秋”奉密诏回京勤王,被九皇子诬陷谋反,那应该是二十年前的事。可二十年前,当今皇帝才刚刚登基,九皇子还是个孩童,五皇子更不知在何处。
而林夙记忆中,父亲被满门抄斩,是十二年前。那时他七岁,躲在柴堆里,看着锦衣卫冲进家门。那时的皇帝,就是现在的皇帝,年号“承平”。
承平元年……对,就是承平元年!
林夙猛地转身,一瘸一拐冲下城楼。
“主公!”雷震惊呼。
“传宇文墨!现在!去书房!”
书房里,烛火重新点燃。
宇文墨被沈砚从观星坡匆匆请来,身上还沾着晨露。他看见林夙脸色苍白地坐在案后,面前摊开着那卷实录,旁边还摆着玉佩、羊皮地图、以及土司送来的那封信。
“先生请看。”林夙的声音有些抖,“这实录的时间……不对。”
宇文墨接过,快速浏览。
片刻,他抬起头,眉头紧锁:“确实不对。永昌是先帝的年号,永昌十七年……那是三十五年前。按实录所说,北辰军在那时覆灭,可你父亲……”
“我父亲是十二年前死的。”林夙咬牙,“承平元年,苏家满门抄斩。我记得清清楚楚。”
宇文墨又仔细看了一遍实录,手指在“九皇子”“五皇子”几个字上划过。
“除非……”他沉吟道,“除非这卷实录记载的,不是北辰军真正的覆灭,而是……第一次覆灭。”
“第一次?”
“北辰军是前朝禁军,历经三朝,已有百年历史。”宇文墨缓缓道,“三十五年前永昌朝时,北辰军或许真的卷入过夺嫡之争,遭受重创。但你父亲统领的,是重建后的北辰军——这支军队在十二年前,因为另一个原因,再次覆灭。”
林夙心跳如鼓:“那这实录……”
“是有人故意混淆。”宇文墨指着实录末尾那行小字,“你看这里——‘后来者若见,可取盐自用,勿毁此碑’。这语气,像是一个知道真相的人,故意留下线索,又故意把时间线搅乱。”
“为什么?”
“为了筛选。”宇文墨眼神锐利,“只有真正知道北辰军覆灭真相的人,才能看出这份实录的破绽。而能看出破绽的人……很可能就是北辰旧部要找的人。”
话音未落,城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号角声。
“报——”斥候冲进书房,“敌军已在三里外扎营!主帅派人送来此物!”
一个木匣被呈上。
林夙打开,里面没有战书,只有一面残破的军旗——玄黑底色,金色纹路,虽然褪色严重,但依然能看出是一头踏云的麒麟。
“北辰麒麟旗……”宇文墨倒吸一口凉气。
还有一封信,信上只有八个字:
“故人之后,可否一晤?”
落款:苏烬。
午时,阳朔北门外三里。
两万大军扎下的营盘连绵如林,辕门高耸,旌旗蔽日。但营中异常安静,没有战鼓,没有叫骂,只有风吹旗响。
林夙单骑出城。
他坚持不带护卫,只让雷震带两百人在城门内接应。伤腿用布带紧紧绑在马镫上,防止坠马。怀里揣着玉佩,腰间挂着父亲留下的那柄短剑——剑柄上刻着“苏”字。
辕门前,一个中年将领已在等候。
那人约莫四十岁,面容冷峻,脸上有一道从额角划到下颌的刀疤,让原本英挺的面容显得狰狞。他穿着半旧的明光铠,肩甲上刻着麒麟纹,腰间佩刀比寻常战刀长出一尺。
看见林夙,他先是一怔,随后目光落在那柄短剑上。
“剑,可否一观?”他开口,声音沙哑,像是被火燎过。
林夙解下短剑,抛过去。
苏烬接住,拔剑出鞘。剑身如秋水,映着日光。他仔细看剑脊上的暗纹,又用手指摩挲剑柄内侧——那里有个极小的凹痕,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
许久,他收剑入鞘,双手奉还。
然后,单膝跪地。
“末将苏烬,北辰军左卫营统领,参见少主。”
身后,数百名亲卫齐刷刷跪下,甲胄碰撞声如金石交鸣。
林夙没有立刻回应。
他打量着苏烬,打量着这支军队。他们的甲胄制式不一,有的已经很旧,但保养得很好。士兵们的眼神里有杀气,也有一种……长途跋涉后的疲惫。
“起来说话。”林夙终于开口,“你们从哪儿来?”
“北疆。”苏烬起身,“十二年前北辰军覆灭,末将率左卫营残部三千人突围,一路向北,穿过大漠,在草原上蛰伏了十年。两年前听闻中原有变,才率军南下。”
“为什么来阳朔?”
“因为一面旗。”苏烬抬头,望向阳朔城头那面玄黑金雷旗,“三个月前,草原上的商人带来消息,说岭南有个叫林夙的人,竖起了一面黑旗,旗上有雷纹。末将便知道——少主还活着。”
他顿了顿,声音更哑:
“因为那面旗的样式,是当年苏敬之将军亲手设计的。他说,若北辰军有重建之日,当以玄黑为底,金色为江,血色惊雷——寓意‘以血洗冤,惊雷裂天’。”
林夙握着缰绳的手,指节发白。
父亲设计的旗……
所以他从流亡开始,潜意识里就画出了这面旗?还是说……冥冥之中,血脉在指引?
“进帐谈。”苏烬侧身让路。
大帐内很简陋,只有一张地图台,几张马扎。亲兵端来热水,苏烬亲自给林夙倒了一碗。
“少主腿上有伤?”
“旧伤,无碍。”林夙坐下,“说说十二年前的事。苏家为什么被灭门?北辰军为什么覆灭?”
苏烬沉默了很久。
帐外风声呼啸。
“因为一封血诏。”他终于开口,“先帝——不是现在的皇帝,是更早的那位,年号‘建武’的先帝。他在临终前,秘密召见苏将军,给了他一封血诏。”
“血诏内容?”
“立储。”苏烬声音压得极低,“建武帝晚年,太子早夭,诸皇子争位。他属意的是三皇子,但三皇子母族卑微,难以服众。所以建武帝秘密写下血诏,命苏将军在适当的时候,拥立三皇子登基。”
林夙呼吸一滞:“那后来……”
“后来建武帝驾崩得突然,血诏的事还没公开,九皇子——也就是现在的皇帝,在崔家等门阀支持下抢先登基。”苏烬眼中闪过痛楚,“苏将军本想拿出血诏,但九皇子先下手为强,以‘谋逆’之罪围剿北辰军。那一战……”
他闭上眼:
“北辰军八万将士,血战七日,最后只剩左卫营三千人突围。苏将军被俘,凌迟。苏家满门……一百三十七口,除了少主你,无一幸免。”
帐内死寂。
只有油灯灯芯爆开的“噼啪”声。
“血诏呢?”林夙问。
“不知所踪。”苏烬摇头,“苏将军被俘前,将血诏交给了一个人,但那人……也死在乱军中了。我们找了十二年,毫无线索。”
林夙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玉佩。
玉佩……血诏……
父亲留给他的,只有这枚玉佩,和一句临终嘱托:“砚儿,活下去。玉佩在,苏家就在。”
难道……
“你们这次南下,只是为了找我?”他换了个话题。
“不全是。”苏烬走到地图台前,“北方乱了。九皇子登基后,横征暴敛,边关军饷常年拖欠。三个月前,幽州边军哗变,杀了监军,打出‘清君侧’的旗号——领头的,是五皇子。”
五皇子!
林夙想起在京时,那个总想拉拢他、却显得优柔寡断的皇子。
“五皇子有兵?”
“有。幽州边军五万,加上各地响应的义军,现在已有十万之众。”苏烬手指在地图上移动,“他们一路南下,已经攻破三关。朝廷从江南、湖广调兵北上平叛,岭南空虚——这是我们的机会。”
“什么机会?”
“立足岭南,拥兵自重。”苏烬看向林夙,“待五皇子与朝廷两败俱伤之时,少主可亮出血诏——若血诏能找到,便是正统。若找不到……”
他顿了顿:
“那这面‘惊雷旗’,就是新的正统。”
话很重,重得大帐里的空气都凝滞了。
林夙没有立刻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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