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内查如筛 外谋似网(1/2)
三日后的深夜,察听房密室。
空气里除了惯常的墨味与尘味,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不同纸张与记忆混杂的气息。长条案几上不见地图,取而代之的是分门别类堆叠的簿册与零散纸条——那是从不同渠道调取的人员记档、物资支取录、门禁签押,甚至伙房采买清单的副页。
顾寒声未着官服,只一袭半旧青衫,袖口微挽。他眼底有淡淡倦色,但目光扫过纸面时,依旧清亮如尺。他不再亲阅所有,而是将筛选出的“待察”名录与关联疑点,分批交给身旁三名绝对可靠的文书。这三人皆是他从微末中亲自拣拔,身家清白,且家人皆在阳朔新政下受惠颇深。
“查人,首观其‘常’。”顾寒声声音不高,在静谧的密室中却字字清晰,“何为其‘常’?住处、用度、交游、职司往来、言行习性。一旦‘常’中有‘异’,便见端倪。”
他取过最上面一份,是关于西郊别院扩建时,一名负责采买部分砖木的小管事记录。“此人出身柳州,投效不过半年,办事勤勉,账目清晰。但两月前,其妻弟‘偶染风寒’,所用药材中,有三味并非阳朔常见,且价格不菲。药方来源,指称是‘路过游方郎中’所开。”顾寒声指尖点了点旁边一张药方抄件,“我已请苏司使暗中辨识,其中一味‘龙脑香’,非岭南所产,多由海舶自南洋而来,价昂且不易得。一个普通管事的妻弟,用得起南洋来的香料入药?”
一名文书低声记下:“疑点一,用度异常,药材来源存疑。”
“其二,”顾寒声换过另一叠,是匠造司外围巡逻队的换防记录,“三队副尉张桐,上月曾三次与人调换夜值,理由皆是‘家中有事’。所换之日,皆在‘灰雀’袭击前五至十日内。巧合乎?查他调换后实际巡逻路线,是否异常接近火药研磨坊或新炮试射场外围?”
“其三,医营女营纠察队副队长,原梧州绣娘,因防疫得力擢升。其夫在梧州盐场做事。然‘灰雀’袭击前两日,有人见其在营区边缘,与一名自称‘老家表亲’的货郎短暂交谈。货郎样貌普通,但所挑货担,据远处眼线回忆,‘扁担弯度异于常贩’,似长期挑负重物所致。”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被从浩繁的日常记录中打捞出来,彼此印证或矛盾。没有确凿证据,只有一个个偏离了“常轨”的疑问。
“这些,都只是‘线头’。”顾寒声最后总结,“勿要轻动,勿要声张。接下来,分头细查。用药材的,查其妻弟病况真伪,药铺流水,乃至近半年所有购入此三味药材的底单。调换巡逻的,查其家中何事,换班后行踪,以及与何人往来最密。见货郎的,画出货郎大概形貌,暗访梧州盐场其夫情况,并查那几日所有进出医营区域的生面孔。”
他目光扫过三人:“记住,我等如今,是在一副绣品的背面寻针脚。看的不是正面花团锦簇,而是线头走向、打结之处。要静,要细。”
“是!”三人凛然应命,悄然退下,分头行事。
顾寒声独自留在密室,揉了揉眉心。他知道,这种方法笨拙、缓慢,如同用细筛滤沙。但往往最隐秘的钉子,就藏在这看似平常的沙砾之下。林夙要的,不是抓几个替死鬼,而是找到那双真正能“观气”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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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日,午后。西郊,另一处更为隐秘的山庄。
此地竹林掩映,入口曲折,明暗哨卡比之前别院多了一倍不止。林夙只带了苏烬一人,轻车简从,悄然到访。
赵元启——或者说“元七先生”——被安置在一处清幽小院中。院内有竹,有石,有书斋,条件比之前别院更好,但无形的约束也更为彻底。他正临窗抄录一本医书,神情专注平和,仿佛外界风波与其毫无干系。只是细看之下,眼底深处仍有一抹挥之不去的沉郁与警惕。
闻得林夙到来,他放下笔,整了整身上半旧的青色直裰,迎至书房外,依平民见礼,拱手长揖:“元七,见过林将军。”
“先生不必多礼。”林夙虚扶一下,神色如常,率先步入书房。苏烬则按刀立于门外,隔绝内外。
书房内只剩二人。林夙打量了一下四周,书卷不少,多是医药、地理、杂学,并无经史子集。“此处尚可安住?”他开口,语气平淡如叙家常。
“清静雅致,衣食无缺,将军厚待,元七感激。”赵元启回答得滴水不漏,侧身煮水烹茶,动作舒缓有度。
林夙看着他斟茶,忽道:“前几日,有些宵小在城外闹事,搅扰地方,甚至波及医营。先生在此,未受惊吧?”
赵元启斟茶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平稳落下:“略有耳闻。幸赖将军麾下精悍,迅速平定,未酿大祸。只是……听闻有百姓受伤?”他抬起眼,看向林夙,眼神里有真诚的关切,也有一丝探究。
“伤了十几个,死了三个,多是流民。”林夙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贼人手段下作,用了毒,还试图纵火。”
赵元启沉默片刻,低叹一声:“何至于此……生灵何辜。”这话像是感慨,又像是某种试探。
林夙放下茶杯,目光直视赵元启:“元七先生以为,这些贼人,所图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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