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寒髓定基 影卫初啼(1/2)

龙隐岩的雨是斜着下的。

不像阳朔那种噼里啪啦砸人脸的急雨,这里的雨丝又细又密,被山风一吹,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往衣领里、袖口里钻。岩洞入口处挂着的油灯晃得厉害,灯焰在玻璃罩子里一跳一跳,把洞口那片湿漉漉的岩壁照得忽明忽暗。

苏烬蹲在洞口内侧的阴影里,左臂平伸,腕上架着那把连发弩。

弩身是铁木的,浸了桐油,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哑光。箭槽里压着三支短箭,箭头三棱,带血槽,箭杆比手掌略长。他右臂的袖子空着,缠在腰间,缠布边缘渗着淡黄色的药渍——玄素子新配的药,说能镇痛生肌,但换药时撕开黏连的腐肉,那种痛能让铁打的汉子牙关发颤。

“什么时辰了?”他问,声音压得很低。

身后阴影里传来回应:“寅时三刻。再过两刻,天该亮了。”

回话的是个瘦高个子,叫陈七,原先是猎户,善用索套和陷阱。影卫十二人里,苏烬挑了六个跟他来龙隐岩,另外六个留在黑风谷继续训练。陈七是其中之一。

“刘莽的人在哪?”苏烬没回头,眼睛盯着洞外雨幕。

“东边那个岔洞,往里三十步有个石室,他们生了火,七个人。”陈七顿了顿,“两个在洞口守夜,抱着刀打瞌睡。另外五个围着火堆睡,兵器摆在手边。”

“火堆?”

“嗯。洞里潮,不生火不行。”陈七声音里带着点猎人的狡黠,“但生火就有烟,烟往高处走,岩洞顶上有裂缝,我摸上去看了,烟从那儿出去,雨天也不明显。”

苏烬点点头,左手食指在弩机护圈上轻轻摩挲。弩身比刀沉,但沉得踏实——刀要靠腕力、臂力、腰力,讲究个力从地起。弩不用,扣扳机就行。右手废了之后,他花了三个晚上适应左手,虎口磨出血泡,结痂,再磨破。现在左手扣扳机的力道,能稳稳压住弩身,三十步内,箭不飘。

“主公要活的还是死的?”陈七问。

“活的。”苏烬说,“但若反抗太烈,死的也行。”

“明白。”

雨声里传来细微的动静,像石子滚落。苏烬抬手,身后五人同时屏息。洞口油灯的光晕边缘,一个黑影贴着岩壁滑进来,浑身湿透,是负责外围侦察的另一个影卫,叫猴子——人瘦,手脚灵活,岩壁上那些看着没法落脚的凸起,他能像壁虎一样扒着走。

“有变化。”猴子抹了把脸上的水,声音发紧,“西边崖下来人了,八个,带弓箭,穿的不是军服,像是……江湖人。”

苏烬眉头皱起:“哪边的人?”

“不确定。但领头的腰牌我瞄了一眼,铜的,刻着个‘百’字。”

百宝阁。

江南商会的人,到底还是来了。而且挑了这个时辰——天将亮未亮,雨最大,人最困。

“他们到哪了?”苏烬问。

“半山腰,往上爬得慢,雨大路滑。最多一刻钟到洞口。”

时间紧了。

苏烬把弩从腕上卸下,检查箭槽,重新压紧。“陈七,你带两人去东岔洞,按原计划,用烟。一刻钟内,我要刘莽的人要么降,要么死。”

“是。”

“猴子,你跟我,再加两人,去西边崖口。”苏烬站起身,右肩空荡荡的袖子晃了一下,袖口被他用细绳扎紧了,看不出里面藏着什么,“江南的人……一个都别放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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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岔洞里,烟起得比想象中快。

陈七用的不是普通柴烟,是墨铁匠特配的“迷目散”——艾草、硫磺、辣椒粉,混着一种岭南特产的毒藤粉末,点燃后冒青烟,不呛喉咙,专刺眼睛。烟从石室顶部的裂缝渗进去时,里面的人先是咳嗽,接着是骂娘,然后就是慌乱的脚步声和碰撞声。

“谁他妈弄的烟?!”

“眼睛!老子眼睛睁不开了!”

陈七蹲在裂缝上方的岩架上,听着下面的混乱,对身旁两人比了个手势。两人会意,从腰间解下绳网——不是渔网,是铁线编的,网眼细密,边缘缀着铁蒺藜。网从裂缝垂下去,刚好罩住石室出口。

第一个冲出来的人撞进网里,铁蒺藜钩住皮肉,他惨叫一声,拼命挣扎,却越缠越紧。第二个、第三个……七个人全挤在出口处,眼睛红肿流泪,胡乱挥着刀,但网限制了动作,刀砍在铁线上迸出火星,却砍不断。

陈七跳下去时,手里拿的不是刀,是一根硬木短棍,棍头包着铜。他避开胡乱挥舞的刀刃,专敲关节——手腕、肘弯、膝盖。闷响声混着骨裂声,在岩洞里回荡。五息时间,七个人全瘫在地上,三个昏死过去,四个抱着伤处呻吟。

“捆了。”陈七喘了口气,短棍拄地,“搜身,所有纸张、印章、信物,全收起来。”

一个影卫从刘莽怀里摸出个油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张地图和半块玉佩。地图画的是龙隐岩周边地形,标着几个红点,其中一个红点旁写着一行小字:“寒髓母脉,在此下挖三丈。”

玉佩是羊脂白的,雕着螭龙纹,裂口很新,像是从整块玉佩上硬掰下来的。

陈七把东西收好,抬头看向洞口方向。

雨声里,隐约有弓弦震动的嗡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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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崖口,第一支箭射过来时,钉在了苏烬左侧三步的岩壁上,箭尾嗡嗡震颤。

箭是铁箭,箭镞狭长,带倒刺——不是军制箭,是私造的猎箭,或者说是……杀手用的箭。

“八个,扇形散开,两人一组。”猴子贴在岩壁后,快速报数,“领头的在中间,使双刀,左手刀比右手刀短三寸。”

苏烬没应声,左手抬起,弩身架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雨丝打在弩身上,顺着血槽往下流。他眯起眼,透过雨幕寻找目标。

第二个影卫从侧面抛出一块石头,石头砸在崖边灌木上,发出哗啦声响。几乎同时,两支箭从不同方向射向声音来源——暴露了射手位置。

苏烬扣下扳机。

弩弦崩响的声音很闷,像弓弦断了半截。短箭离弦,穿过雨幕,箭杆在空中高速旋转,撕开雨丝,发出“咻”的尖啸,精准钉进左侧三十步外一个弓手的右肩关节。那人惨叫一声,弓箭脱手,身子后仰,从崖边滑了下去——下面是二十丈深的乱石沟,落下去的声音被雨声吞没。

“西北角一个!”猴子喊。

苏烬左手迅速拉动弩机后部的连杆,“咔”一声轻响,第二支箭上槽。转身,瞄准,扣扳机。第二个弓手正在搭箭,箭还没离弦,短箭已经从他咽喉穿过,带出一蓬血雾,血混进雨水里,把崖边一片苔藓染成暗红。

剩余六人意识到遇上了硬茬,不再射箭,开始借着岩石掩护往前压。使双刀的领头人动作最快,几个起落就冲到崖口十步内,双刀一长一短,在雨里划出两道水痕。

苏烬放下弩。

弩在三十步内是杀器,十步内,来不及上第三箭。

他左手往腰间一探,抽出的不是刀,而是一根三尺长的铁尺——没有刃,两边开锋,但尺身厚重,尺头有个三棱尖刺。这是匠造司按他的要求打的,左手用,不靠劈砍,靠戳、砸、锁。

双刀客冲上来时,长刀劈头,短刀刺腹,是个标准的杀招。苏烬没退,左脚往前踏半步,铁尺斜向上撩,“铛”一声架住长刀,同时身子微侧,短刀擦着他右肋过去,划破了衣服,但没伤到皮肉——右臂没了,反而让这一侧的空当变小了。

刀尺相抵,两人隔着雨幕对视一瞬。

双刀客大约四十岁,脸上一道疤从眉骨斜到嘴角,眼神狠,但不算浑浊,是个老江湖。他盯着苏烬空荡荡的右袖,嘴角扯了扯:“残废也来趟这浑水?”

苏烬没说话,左手发力,铁尺顺着刀身下滑,尺头的三棱刺扎向对方握刀的手腕。双刀客撤刀后退,短刀横扫,逼苏烬让开中路。

另外两个江南刀手从侧面扑上来,猴子和一个影卫截住,四人在崖口缠斗,刀光混着雨幕,分不清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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