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0章 惊雷立鼎 星火燎原(2/2)
苏烬抬起左手,虎口处的溃烂已经结痂,但皮肤皱缩,留下深褐色的疤:“能握弩了。”
“好。”林夙说,“下个月,你带影卫去江南。”
苏烬抬眼。
“不是刺杀赵皓——他身边现在铁桶一样,杀不了。”林夙说,“去烧他的仓库。硫磺、硝石、粮草、军械,找到一处烧一处。不要硬拼,烧完就走,让他知道疼,但抓不住人。”
“明白。”
“苏晚晴。”林夙看向她,“南洋船队再出发时,带两门炮去。遇到赵皓的船,不用请示,直接打沉。我要他的海路,一条都走不通。”
“是。”
“雷震。”林夙最后说,“新兵训练加一倍强度。十个月内,我要看到一支五千人的精兵,能野战,能守城,能听令。”
“是!”
分派完毕,林夙才靠回椅背,脸色在烛光下白得透明。
他歇了口气,又说:“还有件事……从下个月起,所有政务军务,由顾寒声代我决断。小事不必报我,大事……也尽量自己处理。”
堂里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看着他。
“主公,”顾寒声声音发紧,“你这是……”
“我累了。”林夙说得很平静,“需要歇一段时间。”
“多久?”
“看情况。”
墨铁匠突然挣扎着坐直:“主公,你的病——”
“病要养。”林夙打断他,“但惊雷府不能停。十个月,一天都不能浪费。我歇着的时候,你们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像我还在一样。”
他顿了顿,补了一句:“如果……如果我醒不过来了,顾寒声接位,雷震掌军,苏晚晴掌财,墨老掌技。赵元启若愿留下,给他个清贵位置,若想走,送他走,别为难。”
这话说得太像遗言。
雷震猛地站起来:“主公!你说什么胡话!何医士不是说静养就能——”
“雷震。”林夙抬眼看他,眼神很静,“坐下。”
雷震僵在原地,拳头攥得咯吱响,但最终还是慢慢坐下,眼眶红了。
“都听明白了?”林夙问。
众人沉默。
“听明白了,就散会。”林夙起身,“该做什么,做什么去。”
他先走出书房,脚步很稳,但背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长得有些佝偻。
众人留在堂里,久久没动。
最后还是顾寒声先开口:“都听见了。从明天起,政务报我,军务报雷震,匠造司报墨老,商路报苏姑娘。苏烬……你出发前,来见我,我有东西给你。”
苏烬点头。
墨铁匠看着门口,看了很久,突然说:“他要不是病得快撑不住了,不会说这些话。”
没人接话。
因为都知道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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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夙回到自己房间后,没点灯。
他摸黑走到床边,脱了外袍,躺下。胸口那股刺痛已经变成了持续的钝痛,像有块石头压在肺上,每呼吸一次都费劲。
他睁着眼,看着黑暗里的房梁。
意识在剧痛与疲惫的间隙漂浮,一些记忆的残片自动浮现,如同褪色的画卷。那是这具身体原主“苏砚”与他自己(现代灵魂)的经历,早已在惊雷与烽烟中熔铸难分。
他想起离京那日,皇帝所赐的“藏锋”短剑和一车朱批奏章。恩威并施。如今剑在匣中,那些帝王心术的副本,大概早已在某个行囊里散落或霉烂。赐剑要他“藏锋”,他却用惊雷府的炮火,把“藏锋”二字炸得粉碎。
想起漕运码头上,赵皓表弟那伙勋贵子弟扔来的酒壶和哄笑。他当时仰头饮尽残酒,说“莫忘天下尚有饥寒人”。如今,那些饥寒人成了他麾下的兵、矿中的匠、田里的民。而扔酒壶的人,或许正在江南温暖的阁楼里,筹划着用两百万两白银买来的硫磺硝石,将他和他所庇护的一切炸上天。历史有时像个蹩脚的讽刺作家。
想起顺流而下的孤舟,以及船头写下的那首“夕贬潮阳路八千”。诗是抄的,但那份前路茫茫的孤愤是真的。只不过,当时的孤愤是对个人仕途的,如今的孤绝,是对手中这摊刚刚点燃、却可能随时被狂风暴雨扑灭的星火。从“收吾骨瘴江边”的悲壮预言,到如今真在瘴疠之地挣扎求存、开基立业,这命运的转向,荒诞又真实。
记忆继续翻涌,已与南下后的经历彻底交织:
想起墨铁匠断臂后,用左手在木板上歪歪扭扭写配方,写完抬头问:“主公,这雷,真能炸出个清平世道吗?”他当时答:“炸不出一片天,就先炸开一条路。”
想起那三个在桂林城破前夜,躲在破庙里活活饿死的孩子,瘦得像三把柴。
想起护航船上没回来的三十五个兵,名册他到现在都背得出几个。
想起鬼火雷试验时冲天而起的绿火,照亮了漓江,也映出了匠人们惊惧与希望交织的脸。
……
思绪在此停驻。
没有笑,也没有悲。只有一种深切的、几乎成为背景音的疲惫,以及比疲惫更坚固的清醒。
走到这一步,早已无关个人荣辱,甚至最初那点“利用遗孤身份”的算计也变得遥远。一切变得极其简单:他建立了秩序,有人要毁掉它;他庇护了人群,有人要屠杀他们。他站在了这里,就必须赢下去。 这是一个现代灵魂在乱世中被逼出的、最朴素的生存与责任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