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佛子(1/2)
南海的夜,有种沉甸甸的蓝。不是墨水泼洒的那种浓黑,而是像最上等的天鹅绒,吸饱了星光和海水的湿气,沉沉地压下来。风不大,带着咸腥,吹过翡翠岛嶙峋的礁石和茂密的植被,发出呜呜的轻响,像谁在远处低声叹息。
基地里头灯火通明,却静得吓人。只有机器低沉的嗡鸣,和偶尔加密频道里蹦出的几个短促音节。空气里有股子机油、臭氧,还有……人身上绷得太紧的、汗湿的紧张味儿混在一块,不太好闻。
宋知谧溜达到基地顶层那个巴掌大的露天平台,想透口气。道袍被风吹得贴在身上,凉飕飕的。她没看下面那些严阵以待的“潜蛟”深潜器,也没看远处黑黢黢、仿佛潜伏着巨兽的海面,就仰着脖子,看天。
星星真多啊。密密麻麻,亮闪闪的,像谁不小心打翻了满盘的碎钻。银河斜斜地挂在天上,朦朦胧胧的,看得久了,眼睛有点发花。她想起小时候在山上学艺,师父就教她认星星,说每颗星子都有它的脾气,连成一片,就是人间的运势。那时候觉得玄乎,现在站在这儿,想着底下那一大摊子关乎无数人生死存亡的计划,心里头反而空落落的。算个人吉凶,看个宅子风水,哪怕是给人指条明路,心里都有底。可这回……这回的“卦”,太大了,大得她心里有点没着没落。
“看什么呢?”旁边有人问,声音不高,带着点熟悉的、让人心定的调子。
是晏清辉。他没穿那身利落的作战服,就套了件普通的青布衫子,松松垮垮的,倒衬得他身量更挺拔了些。眉间那点朱砂,在星光底下瞧着,没那么灼眼了,温温润润的,像块上好的血玉。他手里捏着那枚星钥,钥匙这会儿安安静静的,只偶尔闪过一抹极淡的银光,像是在呼应着天上某颗看不见的星星。
“看星星,”宋知谧没回头,声音有点飘,“看这天,这海,多大啊。咱们这点人,这点本事,就想去撬动那劳什子‘彼岸’的门……心里头,有点虚。”
晏清辉走到她边上,也抬起头。他没立刻接话,就那么安静地陪她看了一会儿。海风把他额前的碎发吹得轻轻晃动。
“哥以前常说,”他开口了,声音平平稳稳的,像在说一件顶平常的事,“万事万物,都有个理儿。该来的劫数,躲不掉;该走的路,也绕不开。咱们现在做的,说不定就是这‘理’里头早就安排好的一环。天魔来了,是劫;咱们去拼,是应劫。劫数里头,总归留着一线让人挣命的缝儿。咱们现在,不就是想把这缝儿扒拉开,透点气进来么?”
“一线缝儿……”宋知谧低声重复,把目光从天上收回来,转头看他。星光落在他侧脸上,明明暗暗的。“你哥他……这次,会来搭把手吗?”
这话她憋在心里有阵子了。不光她,估摸着基地里不少人,嘴上不说,心里都存着这份念想。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金圈佛子”,本事大得没边,他要能来,大伙儿心里头那根绷着的弦,总能松快点儿。
晏清辉没立刻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星钥光滑的边儿,眼神有点空,像是透过眼前的夜色,看到了很远的地方。“说不准。”他声音低了点,“我哥那个人……他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从来没人猜得透。他要觉得该来,不用请,自己就来了。要是不来……”他顿了顿,眼神重新聚焦,看向宋知谧,里头是那种磐石一样的坚定,“那兴许是他觉着,咱们自己能行。又或者,这条路,打根儿上就得咱们自己淌过去。”
正说着,两人几乎是同时,心头微微一动。不是警报,也不是什么灵力波动,而是一种更玄乎的感觉,好像周围的空气……稠了那么一丝丝。不是压抑,更像是有某种极其平和、却又浩瀚无匹的东西,正从极高极远的地方,缓缓漫过来。
他们不约而同,再次抬头。
东南边的天幕上,那片原本星辉灿烂的银河,忽然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漾开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柔和的光纹。星光在波纹里荡漾、晕染,紧接着,一轮难以形容的、皎洁到近乎虚幻的明月,就这么毫无道理地在繁星之间浮现出来!
那不是真的月亮。它太亮了,亮得不带丝毫烟火气,通体流转着纯净柔和的佛光,像个巨大的、温暖的玉盘。光晕一圈圈荡开,将下方大片的海域,连同翡翠岛,都笼进了一片清辉里。海水不再漆黑,泛着银粼粼的光;岛上的树木、礁石,都拖出了长长短短、异常清晰的影子。
更让人屏住呼吸的是,那轮佛光明月的中央,一道身影,正一步一步,踏着虚空,朝这边走来。
月白色的僧衣,在无风自动,衣袂飘飘。他脚下不见发力,每一步落下,虚空中便悄然绽开一朵碗口大小的金色莲花,花开花谢,只为一瞬,却又生生不息,托着他前行。那步子看着悠然,速度却快得离谱,仿佛缩地成寸,几步之间,已从遥不可及的星海,“走”到了翡翠岛的正上空,恰好悬在那轮佛月之下。
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连海浪拍打礁石的哗哗声,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整个岛屿,基地内外,所有还没睡下、或是正在执勤的人,全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怔怔地仰着脖子,望着天上。
是晏沉璧。
“金圈佛子”,踏月而至。
佛光映着他,那张脸俊美得近乎不真实,却又奇异地让人生不出半点杂念。眉间一点朱砂,红得惊心,又沉静得仿佛蕴含了万古时光。他手里松松地捻着一串深褐色的佛珠,目光垂落,清清淡淡地扫过下方。那眼神,乍看平静无波,可被看到的人,却莫名觉得心里头那点焦的、躁的、怕的、藏着的弯弯绕,好像都被这目光轻轻拂过,无所遁形,又奇异地被安抚了下去。
他没出声,就这么悬在那儿。周身散发出的佛力,不像力量,更像是一种“气氛”,温温润润地弥漫开来,渗透进岛上的每一寸空气,每一道缝隙。基地里,好些人——尤其是之前因为“情蛊”风波或是大战压力而心神不宁的——忽然就觉得胸口一松,那股憋着的、乱窜的燥热和不安,像退潮一样“哗”地散了大半。脑子清楚了,呼吸也顺畅了,连熬了几夜的眼皮子,似乎都没那么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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