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绿萍(32)(2/2)

他意识到,咆哮与愤怒毫无意义,那只是失败者的哀鸣。

父亲已经用行动做出了选择,家族的门正在他身后缓缓关闭。

如果他再继续沉溺于愤懑不平,最终的结果,只能是失去所有,包括眼前这个他视为最后所有物的女人——紫菱。

昨夜母亲带来的消息,此刻也成了他决策的关键砝码。

汪展鹏锒铛入狱,那个富丽堂皇的汪家已然分崩离析。更戏剧性的是,紫菱的身世——她竟是汪展鹏背叛的产物,是被偷偷调换、窃取了真正汪家千金人生的小三的女儿。

舜涓女士绝非她的生母,此刻只怕恨她入骨。

紫菱回不去了。

那个曾经庇护她、也禁锢她的玻璃花房,已然彻底碎裂。

她无依无靠,像一株无根的浮萍。

这认知奇异地抚平了楚濂的焦躁,甚至带来一丝阴暗的笃定。

她只剩下他了。

他为她失去了继承人的资格——在他自己的叙事里,这一切牺牲构成了一个深情的、被迫害的英雄形象。

他必须得到她,否则所有这些付出都将变得毫无价值,成为一个荒谬的笑话。

紫菱,必须成为证明他楚濂并非一无所有的战利品。

策略瞬间转变。

接下来的日子,楚濂仿佛换了一个人。

他不再是那个阴郁易怒的病人,而是变成了一个坚韧、温柔、充满希望的追求者。他积极配合着每一个痛苦的治疗步骤,汗水浸透病号服,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也绝不发出一声抱怨。

他甚至对医生和护士露出了久违的、勉力的微笑。

他对紫菱的态度更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

往日的恶语相向被无限的耐心与宽慰取代。

“没关系,紫菱,慢慢来,我不急。”当紫菱手忙脚乱地帮他调整轮椅时,他温和地说。 “复健虽然累,但想到以后能带你去看世界,每一步都值得。”

他在筋疲力尽地训练后,握着她的手,轻声描绘未来。 “别怕,紫菱,”

他的眼神深情而坚定,“你还有我。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都是你的后盾,你的家。”

他不断强调“家”这个字眼,精准地戳中紫菱此刻最大的软肋与渴求。

紫菱如同即将溺毙的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家庭巨变、身份颠覆、世态炎凉,所有这些庞大的痛苦几乎要将她纤细的神经压垮。

她选择了逃避,不去想父亲狱中的面容,不去想舜涓妈妈(不,是舜涓女士)冰冷的眼神,不去想那个她叫了二十多年姐姐的绿萍此刻的心情。

她只想缩进一个安全的壳里。

楚濂为她构建了这个壳。

他的鼓励,他的承诺,尤其是那个关于“家”的承诺,成了照亮她灰暗现实唯一的光。

她紧紧抓住这承诺,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是的,楚濂是为了她才变成这样的,他是爱她的。

只要他好起来,他们结婚,组建一个新的家庭,那么所有过去的伤痛都可以被封存。

她将会拥有一个全新的、只属于她和楚濂的家。这个愿景,给了她巨大的、近乎盲目的力量。

于是,她更加尽心尽力地陪伴楚濂。每天早早来到医院,陪他做一切枯燥痛苦的复健,为他擦汗,为他鼓劲。

她的脸上重新有了光彩,那是一种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未来的、孤注一掷的期盼。

他们的身影成了康复中心一道“感人”的风景——英俊却受伤的男人,柔弱却坚贞的女子,共同努力,憧憬新生。

至少,表面如此。

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费云帆的眼睛。他来得不再那么频繁,但每次出现,目光都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将楚濂的每一点变化、紫菱的每一丝情绪收入眼底。他看到楚濂眼中算计的温柔,看到紫菱依赖里的盲目。

他洞若观火,却并不急于点破,甚至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介入、搅动波澜。

他只是偶尔出现,带来一束紫菱喜欢的紫色鸢尾,或者一本她提过的冷门诗集,随意聊几句,然后告辞。

他的从容是一种强大的自信。

他看懂了楚濂的孤注一掷,也看清了紫菱的惶惑与逃避。

他知道楚濂在编织一个温柔的囚笼,试图将紫菱彻底笼络其中。

但他打算以退为进。

费云帆的沉默与观望,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让楚濂在表演深情的间隙,感到一种如芒在背的不安。

他加快了步伐,更加紧迫地向紫菱灌输着离开的计划。

“等我再好一点,紫菱,我们就离开这里。”楚濂在一次夕阳下的复健后,握着紫菱的手,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我们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个没有费云帆,没有那些烦人往事的地方。只有你和我,开始全新的生活。你很快就会是我的妻子,楚太太。”

“楚太太……”紫菱喃喃地重复着这个称呼,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这个称呼像一道护身符,许诺了身份、归属和安全。她用力点头,眼睛因为憧憬而发亮,“好,楚濂,我等你。我们一定会有一个自己的家。”

她更加卖力地辅助着楚濂的每一次训练,推动轮椅的手充满了力量,仿佛推着的不是沉重的金属和体重,而是他们光明的未来。

病房窗外,暮色四合,城市华灯初上。温暖的灯光下,楚濂正对着紫菱练习行走,每一步都艰难却坚定,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充满了某种势在必得的占有。

紫菱仰头看着他,眼中是全然的信任与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