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吕端大事不糊涂(2/2)

朱济熺更是感同身受,只觉得任亨泰口中那套名分纲常的大道理,冰冷得人让喘不过气来,反而衬得允熥那份单纯的孝心,更加赤诚可贵。

任亨泰言辞恳切又犀利,直指核心,这是礼法,不容更改。旁边的侍郎和赞礼官已是汗流浃背,头都不敢抬。

朱允熥并未被任亨泰的气势压倒,反问道:“任尚书熟读礼经,可记得《仪礼·丧服》如何言‘继母’之服?”

任亨泰一怔,答道:“《丧服》曰:‘继母如母。’传曰:继母何以如母?继母之配父,与因母同,故孝子不敢殊也。”

“不错,‘继母如母’,其前提是‘配父’,其要求是‘孝子不敢殊’。此乃人子之礼。”朱允熥话锋一转,语气异常冷静,

“然《孝经》开宗明义:‘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事亲为首。

先妣常氏,生我养我,恩德难报。我之‘事亲’首孝,自当先归于她。

今我大婚,成家之始,告慰先灵,以尽人子未竟之哀思,于情于理,有何不妥?

至于‘不敢殊’之礼,在于平日奉养,未必非要在成婚首日,视同生母。”

朱高炽听着,心中不禁暗赞:

‘说得好!这家伙,这几日看着迷迷瞪瞪,原来心思清明着呢!’

‘这番辩驳,有理有据,有情有义,竟将任尚书引的经据也化用成了自己的道理。’

他偷偷瞥了一眼任亨泰,发现这位熟读经史的老尚书也被噎了一下。

朱允熥继续说道:

“礼部尚书总领天下礼制,当知‘礼’之本,在顺人情、节人欲。

若一味拘泥成例,强人所难,使孝子不得申其孝亲之至情,此‘礼’还是‘礼’吗?

我皇祖以孝治天下,于陵寝祭祀之事,极其看重,正是重根本,敦人伦。

我今日之所求,不过是在这人生重大时刻,于礼法框架之内,尽一份对生母最本初的孝心而己,怎么竟成了,动摇国体之大事?”

任亨泰被这一番话堵得气息一窒。

他没想到皇太孙对经典如此熟悉,更没想到,皇太孙会将孝道抬到如此高度,并以皇祖重孝为据,

将祭奠生母之举,与以孝治天下的国策联系起来,反而显得礼部拘泥于仪注,不近人情。

任亨泰长长叹息一声。

“殿下孝思纯笃,臣亦非无情草木,岂能不知?然而,祭祀常妃娘娘,与朝见吕妃娘娘,两者亦可并行不悖,只不过先后有序即可。

若径直取消朝见吕妃之礼,非但吕妃尴尬,东宫内外,朝野之间,必生流言,实在有损殿下仁孝之名啊!还请殿下三思,一切以大局为重。”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朱允熥摇了摇头,疲惫地揉了揉额角,语气却毫不松动。

“后日,我必须去祭奠母亲。礼部若坚持认为我祭母之举不合礼制,那么,便请任尚书,将此议与我之言,一并禀告父王与皇祖,由父王与皇祖圣裁。”

"这…“任亨泰被狠狠将了一军。

就在这时,殿门外传来脚步声,随即有内侍通报:“太子殿下驾到!”

任亨泰连忙起身整理袍服。朱允熥也站了起来。

朱标出现在殿门口,缓步走了进来。

任亨泰如遇救星,正要开口详禀,朱允熥却已抢先一步,躬身道:

“父王,儿臣正与任尚书商讨后日仪程。儿臣以为,大婚成家,当先告慰先妣。恳请父王允准,后日朝见父王后,恩准儿臣携新妇往家庙祭奠母亲。”

朱高炽与朱济熺偷偷对视一眼,任亨泰面露苦笑,陈迪头垂得更低了。

朱标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人皆有生身之母,这一份孝慈之心,谁狠得下心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