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奠基(2/2)
每一次摔倒,她都只是死死咬着牙,用那双已经磨破了皮的手,撑着地面,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站起来,继续往前跑。
推木桩。
她的身高有一米七五左右,和那群男兵差不了多少,甚至还高过不少男兵。
当抵着那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木,她的肩膀被粗糙的树皮磨得红肿,可她依旧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那纤细的身体里蕴含的,所有的力量,都灌注进去。
对练。
她被陶孔像个沙包一样,一次次地摔在地上。
陶孔没有因为她是女人而有半分留手,每一招都是实打实的沙场杀招。
顾清霜被打得浑身青紫,嘴角都渗出了血丝。可她每一次倒下,都会立刻爬起来,用那双已经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手,寻找着对方的破绽,然后,再次冲上去。
她的狠,不是对别人的狠,而是对自己深入骨髓的残忍。
这份狠劲,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心惊。
那些最初嘲笑她的士兵,渐渐地,眼神从轻视,变成了敬佩,最后,变成了一种混杂着畏惧的尊重。
霍天生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许多个深夜,当所有人都已沉沉睡去,他会将顾清霜单独叫到自己的书房。
“你白日里学的,是杀人的术,是外家功夫,刚猛有余,却少了变化。”
他背着手,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今夜,传你真正的道,是内家心法。”
他教她如何运用“纳气归元”之法,将气息沉入丹田,再由丹田引导至四肢百骸。
他教她如何感知人体的经络气血流转,如何用最微小的力,去撬动最强大的力量。
他将“无相天罡”的理论,拆解成最基础的,关于“借力打力”、“以柔克刚”的原理,一点一点地,揉碎了,喂给她。
他从未对任何人,包括蔡鸣和陶孔,传授过这些核心的东西。
顾清霜的天赋,高得惊人。
她仿佛就是为武学而生的。
霍天生那些玄之又玄的理论,她往往一点就透。
她的身体,也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霍天生对他输出的所有东西。
她的进步,是飞跃式的。
短短两个月。
校场上,当陶孔那势大力沉的一拳,即将砸中她的面门时,顾清霜的身形如同柳絮般轻轻一晃,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拳风。
同时,她的手,如同附骨之疽,轻轻地搭在了陶孔的手腕上。
只是轻轻一带,一引。
陶孔只觉得一股巧到极致的力道传来,自己那足以开碑裂石的一拳,所有的力道都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接着,一股更大的,他自己发出的力量,反噬而回。
“砰!”
陶孔那魁梧如铁塔般的身躯,竟然被硬生生甩飞了出去,狼狈地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用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那个收回手,静静站在场中的黑衣女子。
蔡鸣和陶孔都傻眼了。
他们两人联手,竟然都拿不下这个两个月前还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这番景象,极大地刺激了营中所有男人的自尊心和好胜心。
他们开始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疯狂地投入训练。
整个墨家军的训练热情,被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
霍天生看着这一切,心中暗自点头。
顾清霜,这块他无意中捡到的璞玉,经过他的雕琢,已经开始绽放出令人惊艳的光芒。
她不仅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刀,也成了一条最有效的,搅动军心,激发士气的鲶鱼。
又一个清晨。
墨家村的巨大校场上,近千名墨家军弟子,正随着蔡鸣的口令,缓慢而又整齐地演练着一套拳法。
他们的动作舒展,圆润,看似绵软无力,却又带着一种生生不息的韵律。
正是霍天生从道教养生功法中,简化提炼出的“墨家拳”。
这套拳法,既能强身健体,调理气血,其中又暗含着不少实用的搏击技巧。
校场之外,新开垦的田地里,村民们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在田间劳作。
远处,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从新建的铁匠铺里传来,不绝于耳。
整个村庄,都透着一股与这个乱世格格不入的,欣欣向荣的勃勃生机。
霍天生站在村后最高的一处山坡上,俯瞰着这一切。
他亲手将这个人间炼狱,改造成了一个世外桃源。他的心中,却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墨神。”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清霜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
她手中,依旧捧着那本记录得一丝不苟的账册。
这半年来,她已经成了霍天生最得力的臂助之一,不仅将村内所有的后勤物资管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优化了村民的分工,使得农耕和生产的效率,大大提升。
她在外人面前,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只有在面对霍天生时,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才会流露出一丝小女儿般的依赖和崇拜。
“这是上个月的账目。”
她将册子递上。
霍天生接过,随手翻了翻,便称赞道:“做得很好。”
得到夸奖的顾清霜,脸上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但她今天来,显然不只是为了汇报账目。
她犹豫了一下,又从怀中,取出了一卷羊皮纸。
“墨神,这……这是清霜这几日,与村民交谈,结合从前行商时的一些见闻,绘制的。”
霍天生展开羊皮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那是一幅极为详尽的周边地形图。
山川、河流、林地、道路,甚至是一些隐秘的小径,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画工虽然略显稚嫩,但其精细程度,远胜过他之前见过的任何一份官方舆图。
这张图,展现出的,不仅仅是顾清霜的绘画天赋,更是一种敏锐的,近乎本能的军事嗅觉。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图上一个被用红色朱砂圈出的地方。
“黑风寨?”
“是。”
顾清霜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据村民说,此寨位于东南方二十里外的黑风山上,易守难攻。寨中盘踞着五百多名山匪,寨主名叫王黑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悍匪。他们时常下山劫掠,附近数十个村庄,深受其害。我们墨家村日益壮大,迟早会被他们盯上。清霜以为,此乃我等心腹大患,需早做打算。”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
“清霜……有一计。黑风寨的饮水,皆来自后山的一处山泉。我们可派人,在泉水上游,投入墨神所说的名为‘软筋草’的草药,此药无色无味,却能让人在两个时辰内,浑身酸软,四肢无力。届时,我们大军掩杀而至,可一举将其拿下。”
霍天生听完,没有立刻表态,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在水中下药,此等手段,未免有些阴损,不合道义吧?”
顾清霜闻言,非但没有半分犹豫,反而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
“墨神教诲,兼爱非攻。但清霜以为,兼爱,爱的是天下苍生,是良善百姓。非攻,攻的,也是那些无辜之人。对于王黑虎这等恶贯满盈,视人命如草芥的畜生,对他们仁慈,就是对我们自己,对这附近千百个无辜村民的残忍!”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
“若非想着将这五百多山匪收编,扩充我墨家军的实力,清霜所献之计,就不是在水里放草药,而是放见血封喉的毒药了!”
霍天生看着她,终于笑了。
很好。这才是他想要的答案。
没有半分圣母心,只有最纯粹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冷酷与决绝。
“就依你之计。”
霍天生点头。
顾清霜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灿烂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然而,就在此时,山下,忽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钟声!
那是村里最高级别的警报!
一名负责警戒的斥候,连滚带爬地从山下冲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惊慌。
“报——!墨神!村外……村外发现大批官兵!约有百余人,正向我村逼近!”
霍天生的笑容,瞬间凝固。
官兵终究还是来了。
霍天生第一时间下达了命令,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全村戒备!蔡鸣,陶孔,你们各带一百精锐,于村外两侧山林设伏!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妄动!”
“是!”
两人领命,迅速离去。
很快,一支百余人的官兵队伍,出现在了墨家村的村口。
为首的,是一个身穿校尉盔甲,满脸倨傲的青年将领。
他看着眼前这座戒备森严,与情报中那个“瘟疫废村”截然不同的村落,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我乃益州牧麾下,平乱校尉刘峰!尔等是何人?竟敢在此聚众结寨!”
刘峰勒住马,用马鞭指着村口箭塔上的哨兵,厉声喝问。
霍天生缓步走上箭塔,隔着数十步的距离,与他对视。
“我乃墨家村之主,墨神。我等在此,不过是为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并未触犯王法。”
“墨神?”
刘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
“装神弄鬼!本校尉奉益州牧大人之命,前来招安!识相的,速速打开寨门,缴械投降!否则,大军一到,定将尔等,夷为平地!”
霍天生也笑了。
“我墨家弟子,只跪天地,不跪凡人。将军请回吧。”
“找死!”
刘峰被彻底激怒了。
“弓箭手准备!给我攻……”
他的话还未说完。
“咻!”
一支黑色的羽箭,如同来自地狱的请柬,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从村寨的箭塔上,一闪而逝!
刘峰身旁的一名亲兵,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被那支箭,精准地贯穿了咽喉,直挺挺地从马上栽倒。
混乱,开始了。
顾清霜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中的长弓。
刘峰大惊失色,还未反应过来,两侧的山林里,忽然杀声震天!
蔡鸣和陶孔率领的伏兵,如同两头猛虎,从林中猛冲而出,直扑官兵的两翼!
官兵的阵型瞬间大乱。
刘峰心知中计,不敢恋战,连忙调转马头,就想逃跑。
然而,又一支箭,如影随形。
“噗!”
羽箭精准地射中了他的后心,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都带离了马背,狠狠地钉死在了地上。
主将阵亡,官兵们彻底失去了斗志,除了宁死不屈的士兵沦为尸体,其余纷纷扔下兵器,跪地投降。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就这么被干净利落地化解了。
霍天生看着地上刘峰的尸体,眼神却变得愈发冰冷。
这只是开始。
益州牧的大军,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他转头,看向东南方,黑风寨的方向。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在所有人的耳边响起。
“即刻整队,目标,黑风寨!”
“从今天起,我要让这天下,再也没有敢与我墨家为敌之人。”
一股名为“清洗天下”的疯狂念头,在他的心中,彻底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