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抚恤伤亡,收拢民心(2/2)
女孩懵懂地点点头,紧紧攥住了那枚玉佩。而周围的人群,看到这一幕,无不为之鼻酸,对曹彬的仁德有了更直观、更深刻的感受。
就在此时,一位须发皆白、拄着拐杖的老者,在乡邻的搀扶下,走出人群。他并非阵亡将士家属,而是成都近郊颇有声望的一位老秀才。他捧着一碗刚刚收获、颗粒饱满的新稻谷,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将稻谷高举过顶,声音苍老却洪亮:
“曹太保仁德!千古未有!阵亡将士,是为保卫我等家园,为我等太平而死!从今往后,他们的父母,便是我们所有西川百姓的父母!他们的子女,便是我们所有西川百姓的子女!若有人敢忘此恩此德,天地不容!”
这番话立刻引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响应。
“对!太保仁德!”
“阵亡将士的家人,就是我们大家的家人!”
“愿为太保效死!保卫西川!”
民心、军心,在此刻达到了沸腾的!商贾、乡绅、农夫、工匠……不同身份的人,都因为这场祭祀,因为曹彬的承诺和举动,紧密地团结在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以曹彬为核心的利益与情感共同体。
午后,曹彬特意在忠烈祠旁的偏殿设下素宴,单独招待所有阵亡将士的直系亲属。席间,他亲自执壶,为这些失去顶梁柱的家庭斟酒布菜,毫无一品大员的架子。
“诸位,”曹彬举杯,语气诚挚,“逝者已矣,生者如斯。从今日起,你们的事,就是本官曹彬的事,就是西川节度府的事!若有任何难处,无论是缺衣少食,还是受人欺凌,或是子女前程,皆可直接来帅府寻我!本官在此立誓,必不负今日之言!”
一位阵亡校尉的妻子,起身泣道:“太保厚恩,妾身……妾身没齿难忘!只是……只是担心孩子将来……无人教导,荒废了前程……”
曹彬正色道:“夫人放心。本官已下令,即日起,在成都及各州府,设立‘忠烈义学’,所有阵亡将士子女,无论男女,皆可免费入学,食宿全包,延请名师教导。若有天资聪颖、志向远大者,本官将亲自考核,保举其入东京国子监求学,一切费用,由西川节度府承担!”
他又转向在座的年迈父母,温言道:“诸位老人家,年事已高,不宜再操劳。本官已在城西风景佳处,购置田产,兴建‘荣养院’,专门奉养阵亡将士的年迈父母,有专人照料饮食起居,颐养天年。”
这些细致入微、考虑周全的举措,让在座的家属无不感激涕零,纷纷离席叩谢。一位曾读过几年书的老者颤声道:“太保如此仁德,体恤下情,思虑深远……就是诸葛武侯再世,抚慰军民,也不过如此啊!”
夜幕降临,忠烈祠前并未恢复冷清,反而更加“热闹”。无数百姓自发前来,在祠外空地点燃香烛,焚烧纸钱,祭奠那些他们或许并不认识,但却为他们换来太平的英灵。星星点点的火光,在夜色中连成一片,与祠内长明不熄的灯火交相辉映,香火缭绕,寄托着生者无尽的哀思与敬意。
曹彬并未回府,他独自一人,静静地站在祠内大殿之中,望着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的牌位,久久不语。上面一个个冰冷的名字,曾经都是鲜活的生命,都曾在他的麾下冲锋陷阵。历史的尘埃,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沉重。
曹璨悄步来到父亲身后,看着父亲挺拔却略显孤寂的背影,轻声道:“父亲,夜深了,回府歇息吧。”
曹彬没有回头,只是望着那些牌位,缓缓问道:“璨儿,你可知道,为何我要如此不惜耗费钱粮,大张旗鼓地建造此祠,举行如此隆重的祭祀,并许下如此沉重的承诺?”
曹璨思索片刻,谨慎地回答:“是为了告慰英灵,稳定军心,收拢民心?”
“不止如此。”曹彬转过身,目光在祠内长明灯的映照下,显得深邃而锐利,“我要让所有活着的西川将士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跟着我曹彬,无论生死,都会得到最高的尊荣和最切实的保障!他们的血不会白流,他们的家人不会无依!更要让朝中那些时时刻刻想着倾轧我等的人知道,西川将士的心,是铁板一块地向着我曹彬的!动我,便是动这数万将士的饭碗,动这数百万百姓的指望!”
他踱步到殿门口,望着祠外那绵延不绝的祭奠火光,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当年郭子仪功高盖主,却能得以善终,靠的不仅仅是忠诚,更是因为他深得军心民心,让朝廷不敢轻动。在这个位置上,有时候,让朝廷觉得你‘尾大不掉’,反而比显得‘孤立无援’更安全。我们今日所做的一切,就是要让西川,成为任何人都无法轻易撼动的根基!”
曹璨恍然大悟,深深一揖:“孩儿受教了。”
次日清晨,曹彬召集西川各级主要官员至帅府议事。
“自即日起,”他端坐主位,神色肃然,“每年春秋二祭,必须由现任成都府主官、西川行营最高长官亲自主祭,写入西川官制条例,后世继任者,不得以任何理由废止或降格!阵亡将士抚恤标准、遗属供养细则,要明文颁布,刻石立碑,置于忠烈祠前及各州县衙门口,永为定制,后世官员,不得擅自更改!”
欧阳炯躬身领命:“下官立即草拟文书,将太保此项仁政德政,详加记录,载入西川地方史志,流传后世。”
“不,”曹彬却摇了摇头,出人意料地否定了这个提议,“不要过多记载我曹彬个人的名字。这些政策,要以朝廷的名义,以宋王殿下的恩典来推行。所有公告、文书,首要彰显朝廷浩荡皇恩,宋王殿下体恤将士之心。我们要让将士和百姓,感激的是朝廷的恩德,是宋王殿下的仁德!”
众官员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无不心领神会,暗自佩服曹彬的老谋深算。这种做法,既最大限度地收买了人心,凝聚了力量,又在表面上维护了朝廷体统,避免了授人以“功高震主”、“收买人心”的口实,将政治风险降到了最低。一箭双雕,深谋远虑。
三日后的帅府书房,曹彬正在批阅关于抚恤金发放后续情况的公文,曹璨在一旁安静地磨墨。
“父亲,”曹璨最终还是忍不住心中疑惑,轻声问道,“那日祭祀,您当众承诺抚养所有阵亡将士的子女,直至成人……这……这可是一个极其庞大且长期的负担,西川府库,恐怕……”
曹彬放下笔,看着日渐成熟的儿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璨儿,你只看到了付出的钱粮,却没有看到这背后换来的是什么。在这世上,尤其是在我们如今的位置上,最珍贵、最可靠的,不是金银,而是人心。我们今日付出的每一分银钱,将来都会化作千万人毫不犹豫的忠诚与拥戴。”
他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开始飘落的金黄银杏叶,声音平静而深远:“这些孩子,他们会记得是谁在他们失去父亲后,给了他们衣食、教育和希望。他们长大后,将会是西川最忠诚、最可靠的基石。他们的父母为我们、为西川而死,他们自然会为我们、为西川而活,而奋斗。这,是一笔关乎未来的,最值得的投资。”
曹璨眼中闪过明悟的光芒:“父亲是在……为西川的长远未来布局?”
“可以这么说。”曹彬微微颔首,“晋王不会就此罢手,朝中的风波不会停息。我们必须在风浪中,为自己,也为这信任我们的西川军民,打造一艘足够坚固、能够抵御任何冲击的巨舰。而这些忠诚的将士,这些感恩的百姓,以及他们未来的子弟,就是我们这艘巨舰最坚实的龙骨和船板!”
一个月后,忠烈祠的香火依旧鼎盛,前来祭拜的军民百姓络绎不绝。这一日,曹彬再次微服来到祠前,远远地,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李四的独子,那个在祭礼上询问父亲归期的小女孩。她正踮着脚尖,努力地想将一束刚刚采来的、带着露水的野花,放在那高高祭坛的角落。
曹彬默默走上前,轻轻将她抱了起来,让她能够得着。
“来看爹爹了?”曹彬柔声问。
女孩认出了曹彬,脸上露出甜甜的、带着一丝羞涩的笑容:“嗯!太保爹爹,我每天都会来,给爹爹讲我昨天学了什么字,吃了什么好吃的……”
曹彬心中一酸,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用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头顶:“好孩子,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从明天起,你就搬到帅府旁边的女学去住吧,那里有很多和你一样的小朋友,有先生教你们读书、写字、画画。太保爹爹会常去看你。”
女孩乖巧地点点头。站在不远处的欧阳炯看到这一幕,不禁低声对身边的同僚感慨:“太保以诚待人,以仁德施政,西川军民,焉能不誓死效忠?民心如此,根基如此,纵有千般风波,又何足道哉?”
暮色渐深,忠烈祠内外的长明灯和百姓供奉的香烛次第亮起,在苍茫的暮色中,如同无数双默默注视着的眼睛,守护着这片他们用生命和热血换来的土地与安宁。
曹彬知道,从这一刻起,“曹青天”的形象,连同那份对阵亡者的尊崇与对生者的保障承诺,已经如同这忠烈祠的基石一般,深深植入西川军民的心中,再也无法动摇。而这份看似无形、却重逾山岳的民心军心,将是他未来应对一切明枪暗箭最强大的盾牌,和最锋利的武器。
是夜,曹彬在书房写下送往汴京的又一道奏章:
“臣彬谨奏:西川渐安,为抚慰军心,激扬忠烈,臣于成都北郊督建忠烈祠成,并于日前率文武祭祀……所有阵亡将士,皆得供奉,其遗属亦按制抚恤,民心军心,为之大振……此皆仰赖陛下天威浩荡,圣德感召,臣不过奉旨行事,推恩于下……西川稳,则陛下无南顾之忧矣……”
写到这里,他停笔沉思。窗外,秋月如水,清辉满地,远处忠烈祠的灯火在夜色中固执地明亮着,如同某种坚定的信念。
他知道,这道奏章,连同西川已然稳固的人心与日渐厚实的家底一起,将构成他下一阶段与晋王乃至朝中各方势力周旋的底气。
“晋王……”曹彬望着跳动的烛火,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你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我曹彬,便在这西川,以百万军民之心为城,以数万精锐之师为池,与你……慢慢周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