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9章 请夫人和香姨帮我参详参详(1/2)

李晚听完,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急着辩白。反而微微倾身,提起案上温着的紫砂壶,先为柳夫人已空的杯盏续了七分满,又为柳香添了一些,最后才为自己斟上。热水注入杯中,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她沉静的眉眼。

待茶烟稍散,她才抬起眼。那眼神里没有年轻人被劝诫时的不服,反倒像被雨水洗过的青山,格外清明。

“夫人,香姨,”她的声音不高,却让一室的沉寂有了着落,“你们为我思虑的这些,每一个字,都是金玉良言,都是为我筑起挡风的墙。我心里……”她顿了顿,将掌心轻轻按在心口,“又暖,又沉。”

她没有直接说“对”或“错”,而是话锋如溪流般悄然一转:“这些年,我学着种地、看账、行商、应对各色人等,明白了一个最浅也最深的道理——这世上最牢靠的‘规矩’,从来不在明面的文章上,而在‘价值’二字里。”

她将目光投向柳香,带着些征询的意味,仿佛在确认这位精明的合作伙伴是否认同。“他们眼中我‘坏了规矩’,无非是因我所得,未走他们认定的那几条‘路’。可若我能做的事、能解的难,是他们无人能做、无人愿做的,那我这份‘不合规矩’,便成了我独一无二的‘价值’。”

她的视线又落回柳夫人脸上,语气更加柔和,却也更加坚定:“夫人让我低调,‘感念恩德、仰赖提携’上说,这是处世的金科玉律,晚儿必当时刻谨记,绝不敢忘形。只是……”

她微微直起了背,那身影在午后光影里,显得有些单薄,却莫名地撑起了一方空间。“只是晚儿也希望,将来旁人提起我,不仅仅说‘那是得了谁谁眷顾的李晚’,更能在心里认一句,‘那是能做事、可信赖的李晚’。根基,”她轻轻重复了柳夫人的话,“光靠小心避让,是生不出来的。它需要一点一点,把事情做实在了,把路走稳了,让泥土自己抓住根须。”

说完这些,她端起自己面前那杯一直未动的茶,指尖感受着瓷杯温润的暖意,却没有喝,只是捧着。那姿态不像防御,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承接,承接所有的关怀,也预备承接前路的寒凉。

“请你们放心,”她最后说道,声音里有一种落地生根的沉稳,“风来了,我知道要低伏枝叶;但风总会过去,而树,总是要向上长的。”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茶烟静静地盘旋上升。柳夫人看着李晚捧杯的手——稳极了。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不必再为一个已然看清了风雨,并决定自己长出根系的孩子,过分担忧了。那担忧,或许该化作一种更深远的注视与等待。

片刻后,柳香眼中的忧虑渐渐被一种明亮的赞赏取代。她轻轻一拍手:“嗨!要我说,晚儿这话说的对。咱既要得实惠,更要得名声——得人心。朝廷赏赐的银两,是荣耀,更是烫手山芋。拿在手里,是人人都看得见的‘树大招风’;可若把它变成修桥补路的石,县学里孩童手中的书,冬日里孤寡碗中的热粥……那便成了人人都能感受到的‘荫凉’。”

她越说思路越清晰,身子都不由前倾了些:“这就好比做买卖,最上乘的不是囤积居奇,而是让利滚利,利在明处,名声在暗处增长。你拿了赏银,大大方方呈报县衙,言明愿‘取之于上,用之于民’,为朝廷恩德做注脚。具体事宜嘛……”柳香眼中闪过商人的精明与练达,“咱们可以‘建议’:城东年久失修的那座石桥,可由你主要捐资,但务必请县尊大人牵头,碑记上刻‘奉朝廷嘉勉,倡乡绅共举’;县学贫寒学子的笔墨膏火,设个‘润才助学’,名头还是挂在县学名下。事儿是你做的,钱是你出的,但风光和主导,让给该得的人。”

柳夫人一直静静听着,此时方才缓缓点头,接过堂妹的话头,语气里多了岁月沉淀的智慧与一丝深谋远虑:“香儿说的在理,但这其中的火候,还要再斟酌。晚儿,你记住,行善亦有‘道’。不可大张旗鼓,显得像在买名声,反落了下乘。你需得通过县衙里相熟且可靠的书吏师爷,私下向县尊陈情,言辞要极尽恭谦,只说感念天恩浩荡、上官栽培,得此厚赏于心不安,愿尽绵薄为乡梓效力,一切但凭父母官做主。姿态要低,心意要诚。”

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继续道:“至于具体用项,正如香儿所言,要选那些看得见、摸得着、惠及面广的实事。修桥补路,是功德;资助县学,是培育文脉;年节时以‘县衙抚恤’之名,酌情接济几家真正的孤寡穷苦,是仁政。这些事做下来,百姓受惠,官府得名,而你——”柳夫人看向李晚,目光深远,“你得了实在的民心,也向那些可能眼红的人,示了弱,表了态:你李晚所求,并非个人荣华,而是襄助官府、惠泽乡里。一个无根无基的妇人,有了这份‘民望’护身,旁人再想轻易动你,便要多掂量几分了。”

柳夫人放下茶盏,声音更缓,却字字清晰:“这便如同移花接木。将那显眼的‘赏赐之树’,移栽到‘民生福祉’这片更广阔深厚的土壤里,让它生出新的、更稳固的根系。往后,再有人想以‘无功受禄’或‘女子干政’来非议你,你修过的桥、你资助过的学子、你接济过的老人,便是你最有力的辩词。这不是退缩,晚儿,这是以柔克刚,是给自己穿上一件百衲衣,每一片补丁,都是一份人心。”

柳夫人和柳香关于将赏银用于修桥、助学、济孤的细致谋划,像一阵暖流,更似一把钥匙,打开了李晚心中那扇更宏大的门。她并未打断,而是愈发认真地倾听,频频点头,直到二人将策略的轮廓大致勾勒完毕,屋内暂时归于一种为找到可行之道而稍感安心的宁静时——

李晚再次起身。

她先向柳夫人和柳香深深一福,礼数周全,情意恳切:“夫人,香姨,你们为我筹谋的这条‘移花接木’‘化赏为善’之路,思虑之周全,用心之良苦,晚儿五内铭感。这不仅是避祸的良方,更是行善的正道。按此行事,必能安稳稳。”

话锋至此,她微微一顿,眼眸中那簇沉静的火苗似乎亮了些许,声音也提高了一丝清越的力度:“方才听你们说到‘资助县学’‘惠及乡梓’,让晚儿想起了很久之前就有的一个想法,也是我今日拜访的另一个目的,现在说出来,请夫人和香姨帮我参详参详,看看是否恰当,是否可行?”

她走回座位,却没有坐下,而是双手轻轻交叠置于身前,像一个陈述重要议案的学生,姿态恭谨,言辞却清晰无比:

“晚儿这些年在乡下生活,见过太多聪慧却因家贫而不得识字的孩童,尤其是女童。他们眼中有光,却无灯火照亮前路。县学虽好,可束修、门槛,已将无数寒门子弟拒之门外。晚儿想办一所小小的、专收贫苦人家孩子的学堂?”

柳夫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放下茶盏,细细打量了李晚一番,眼神里先是讶异,渐渐转为赞许,却也带着几分顾虑:“你这念头,倒是难得的仁善。穷人家孩子读不起书,若是能有个地方识文断字,确实是积德的好事。”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多了几分审慎:“只是办学堂不比献土豆,献土豆是解百姓饥馑,是实打实的民生好事;可办学堂,却容易被人嚼舌根。你一个妇道人家,抛头露面张罗这事,难免有人说你‘僭越本分’,更别说还专收穷人家孩子,这在那些世家大族眼里,这可是‘坏了贵贱规矩’的事。”

柳香也皱起眉,接过话头,语气里满是直白的担忧:“晚儿,你这心思是好的,但你可想过?办学堂要场地、要先生、要纸笔,哪一样不要银钱?咱们商户人家虽有几分家底,可你孤身一人,哪来这么多银钱周转?再者说,你刚因土豆的事惹人关注,转头就办学堂,旁人只会觉得你‘野心不小’,这风头出得太急,怕是要把之前藏拙的心思都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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