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心灯已亮,虽微芒,却能刺破些许黑暗(1/2)

清晨,城西小巷,顺风脚行门口。

石磊和王琨在天蒙蒙亮时就出了门。两人都换上了最普通的粗布短打,戴着遮阳的斗笠,看起来就像是早起讨生活的脚夫或庄户汉子。

他们刚刚在脚行对面的早点摊子观察完毕。脚行里进出的人看似杂乱,但王琨锐利的眼睛很快看出些门道:那些真正管事模样的人,步履沉稳,眼神有光,彼此交接货物或吩咐事情时,手势简洁明确,带着几分行伍里才有的干脆利落。

“像是退下来的边军或府兵开的。”王琨低声对石磊说,“规制不像朝廷的驿站,但里头的人,有股子军旅气。”

石磊点头,他也注意到了。两人慢吞吞吃完早饭,付了钱,这才不紧不慢地穿过街道,走向脚行大门。

与此同时,在城西另一头的启蒙堂院门口。

吴念像钉子一样站在那棵老槐树下,小手攥着洗得发白的衣角,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望着巷口的方向,眼神里交织着彻夜未眠的疲惫、豁出一切的决绝,以及深藏的恐惧。

他在等父亲。昨晚那番话,几乎耗尽了他十二年来积攒的所有勇气。

昏暗的油灯下,父亲吴明那变幻不定的脸色——惊愕、恼怒、疲惫、挣扎——至今还刻在他脑子里。那声长长的、仿佛能把人脊背压弯的叹息,更是让他心头发颤。

他怕看到父亲失望甚至绝望的眼神,怕听到母亲可能断药的噩耗。但他不后悔。宋先生说得对,有些抉择,定义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

巷口,终于出现了吴明有些佝偻的身影。他走得比平时慢,手里拎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脚步沉重。

吴念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喉咙发干。

吴明走到近前,看着儿子紧张得发白的小脸和那双清澈却执拗的眼睛,那里面有着他自己早已在困顿生活中消磨殆尽的东西。他想起昨夜儿子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的话语:“爹,我们可以想别的法子……就算工钱少些,咱们总能想办法。可要是做了亏心事,害了李娘子这样的好人,儿子……儿子这辈子心里都过不去!爹,您从小就教我,读书人要有风骨,就算穷,也不能没了良心!”

“风骨……良心……”吴明当时喃喃重复着,妻子的病容,家徒四壁的凄凉,和儿子眼中那不肯熄灭的光,在他心中激烈交战了半夜。

此刻,他看着儿子,竟扯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他伸手,粗糙的手掌用力揉了揉吴念的头,声音沙哑却清晰:“傻小子,愣着干嘛?爹送你进学堂。”

“爹……”吴念眼圈一下子红了,悬着的心并未完全放下。

“你昨晚说的话,爹想了一夜。”吴明低声道,目光越过儿子的头顶,望向学堂,“你说得对。人穷不能志短,更不能没了良心。李娘子和宋先生的善举,咱们不能辜负。那孙老爷的活计……爹今天就去辞了。”

“可是娘的药……”吴念急了。

吴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碎银和一堆铜板:“这是昨天结的工钱,还有之前剩的,够抓一阵子药了。至于以后……”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赧然和更深的决断,“爹等会儿……豁出这张老脸,去求见李娘子。看学堂里,或者她别的营生里,有没有什么正经活计能给爹做。扫地、看门、抄写……什么都行。爹虽然落魄了,但这双手,还能做事,这笔字,也还拿得出手。”

吴念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他用力点头,声音哽咽:“爹,我陪您去!我也去求李娘子和宋先生!我可以帮学堂扫地、整理书册,我不要工钱!”

父子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那是一种近乎悲壮的同盟。

就在这时,院门吱呀一声开了。李晚和宋先生一同走了出来,看样子是刚商议完今日的课业安排。

看到门口的吴家父子,尤其是两人泛红的眼眶、紧握的手和明显有话要说的神情,李晚和宋先生对视一眼,心中已然明了八九分。

顺风脚行,后院小屋。

王琨和石磊被赵管事热情地让进屋里。简单的寒暄和试探性的开场后,赵管事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多了几分郑重。

“周哥说了,昨日李娘子受惊,多亏两位机警。”赵管事开门见山,“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昨日那俩拦路的泼皮,我们已经摸到了。是城南‘黑泥鳅’手下的……据他们交代,是个戴着帷帽、声音沙哑的男人找的他们……要求把李娘子‘请’到城西土地庙后面。”

“戴帷帽?声音沙哑?”石磊皱眉。

“肯定是伪装。”赵管事点头,“我们顺着线悄悄查了查,那戴帷帽的男人在找‘黑泥鳅’之前,在悦来客栈附近出现过。”

悦来客栈!王琨和石磊心头同时一跳。

“孙德海?”王琨沉声问。

“不确定。”赵管事摇头,“但时间上确实巧合。我们的人还在细查。不过……”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周哥让我转告两位和李娘子,最近雨花县不太平,除了本地的一些龌龊,可能还有外来的‘过江龙’。李娘子做的土豆营生,还有那学堂,名声已经传出去了,难免被有心人盯上。周大人的意思是,请大家务必小心,若有什么需要帮忙传递消息或者临时需要人手的,可以来脚行找我。”

王琨心念电转,这确实是股可以借用的力量,尤其在地头蛇的情报方面。但他也保持着警惕:“周大人的善举,我们感念于心。日后若有难处,少不得要麻烦赵管事和诸位兄弟。只是不知,这帮忙的‘分寸’……”

赵管事笑了:“王兄弟是明白人。咱们这脚行,第一要务是‘顺风’——也就是传递些风声消息,安排些稳妥的路线人手。打打杀杀、越界犯律的事,咱们不沾。说白了,就是给李娘子这边多添几只眼睛耳朵……”

启蒙堂,宋先生休息的小间。

吴明再无犹豫,拉着儿子跪了下来。

“李娘子,宋先生,小人……小人有罪!”吴明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悔恨,将孙德海如何以抄写活计为诱饵,让他督促吴念在学堂打探“不妥当”之事,自己和儿子如何挣扎,昨日吴念如何决意,自己如何醒悟,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末了,他磕头道:“……只求娘子能否给小人一个改过自新、凭力气吃饭的机会?学堂里里外外任何杂活,小人都愿意做,工钱看着给……念儿他……他是好孩子,他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做,求娘子千万别怪他,让他继续读书……”

吴念也哭着道:“娘子,先生,都是我不好,我早该告诉爹不能做这样的事……求你们别赶我走,我想读书……我可以帮学堂做事,不要工钱……”

李晚静静地听着,心中波澜起伏。有对孙德海手段下作的愤怒,有对吴家父子困境的同情,但更多的,是一种欣慰和触动。吴念这个孩子,在巨大的压力和诱惑下,守住了良知;吴明这个父亲,最终也没有彻底迷失,并在儿子的坚持下找回了底线。这比黄金更珍贵。

她上前,亲手将吴明扶起,又将吴念拉起来,动作轻柔却坚定。

“吴大哥,快起来。念儿,你也起来。”李晚的声音清晰而温和,“你们能来把事情说开,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也说明你们心里有是非,有良知。我不仅不怪你们,还要谢谢你们。”

吴家父子愣住了。

“孙德海是什么人,我大概知道。他利用你们家的难处,威逼利诱,其心可诛。你们能挣脱出来,很不容易。”李晚继续道,“至于活计……”

她略一沉吟,心中已有计较。这正是将计就计、分化瓦解孙德海布局,同时施恩于可靠之人的好机会。

“学堂里确实需要人手。宋先生既要教书,又要整理书册、管理文具,颇为辛苦。吴大哥你既然擅长书写,不知可愿意在学堂做个‘管事’?负责每日学堂的开闭洒扫、文具管理、简单账目,闲暇时也可以帮着抄写一些启蒙用的字帖、歌诀,若有家长来访,也可接待一二。束修嘛……”李晚看了一眼吴明紧张的神色,“每月一两银子,学堂管一顿午饭。你看如何?”

每月一两银子!还管饭!吴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激动得嘴唇哆嗦:“这……这如何使得?小人何德何能……”

“吴大哥不必妄自菲薄。你本是读书人,识文断字,打理学堂再合适不过。”李晚笑道,又看向吴念,“至于念儿,你好好读书便是。不过,若是放学后有空,帮你爹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整理书册、擦拭桌椅,我也给你算些零用,贴补家用,如何?”

吴念眼睛亮得像星星,用力点头:“我愿意!谢谢娘子!谢谢先生!”

宋先生也捋须笑道:“如此甚好!吴老弟,咱们日后便是同僚了,一起为这些孩子尽份心力。”

吴明热泪盈眶,又要下拜,被李晚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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