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喜欢它就要爱护它,不能因为喜欢就随意伤害(2/2)

吴念悄悄拉了一下宋先生的袖子,低声问:“先生,土豆真的能从这么小,长到拳头那么大,一株下面结好多吗?”

宋先生笑着点头:“世间万物,自有其道。只要你遵循其道,悉心培育,必有回报。读书做人,亦是如此。”

吴念若有所思。

“姐姐!姐姐!你看阿九摘的花!”清脆的童声打断了吴念的思绪,只见阿九举着一束奇特的“花束”——几枝金灿灿的油菜花中间,巧妙地插着几朵秀气的淡紫色土豆花——他跑过来,灰扑扑的小脸上沾着两片金黄花瓣,眼睛亮得像落进了星星。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冬生和巧儿,两个孩子手里各攥着个编成花状的草环,不知是谁教的手艺。

李晚弯腰替阿九拂去脸上的花瓣,指尖刚触到他温热的、带着细汗的脸颊,那份鲜活的触感让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就在这时,旁边扑过来一阵带着青草香的微风——

“嫂子你快看,念安把草环戴芷儿头上了!”沈婷穿着水绿色的细布襦裙,裙摆沾了些草叶也不在意,她笑着拉住李晚的胳膊,朝一旁指去。

只见大嫂含烟正坐在一处阴凉处,怀里抱着半岁的念芷,四岁的念安正踮着脚,努力把一个小小的、略显粗糙的草环往妹妹软乎乎的小脑袋上套。动作笨拙又小心翼翼,仿佛在完成一件无比庄严的大事。含烟笑弯了眼,连怀里的念芷都似乎感受到了哥哥的认真和母亲的愉悦,咯咯地蹬着小腿,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去抓那颤巍巍的草环。

“这孩子们的热闹劲儿,比田里的花还鲜活。”柳夫人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晚儿,你这田庄的景致可真好,比城里的花园热闹多了,也敞亮多了!” 其实,不管是柳夫人还是张夫人,她们的家中也有田庄,可是她们从没有这般踏足过田埂,更不曾亲眼见过这般金灿灿的花海,伴着孩童的笑闹声,混着泥土的腥气与菜花的甜香,漫山遍野地铺展开来。她们往日里提及田庄,不过是账册上一行冰冷的收成数字,是管事口中报来的丰歉盈亏,何曾体会过这份泥土里长出来的生机与热闹?

张夫人也笑着附和,伸手拂过身侧一枝探出田埂的菜花,指尖沾了些许嫩黄的花粉:“可不是嘛!往日里只知田庄是粮仓,却不知竟藏着这般好风光。你瞧这些孩子,在城里的花园里哪有这般撒欢的模样?”

李晚闻言回眸,望着两位夫人眼中真切的赞叹,唇角笑意更浓:“夫人说得是。这田埂地头的景致,少了几分刻意雕琢的精致,却多了几分浑然天成的野趣,原就是要这般热热闹闹的,才有意思。”

“哇!好漂亮!我也可以摘一些吗?”赵瑞眼睛发亮,小手指向那望不到边的金黄,转头看向母亲赵夫人,又期待地望向李晚。

不等李晚开口,一直憨厚地站在旁边陪同介绍的王庄头,脸上露出了庄稼人看到宝贝被触碰时那种本能的心疼和不舍。他搓了搓粗糙的大手,想说什么,又怕扫了贵人和孩子们的兴,显得有些局促。

李晚立刻察觉到了。她先是对着孩子们温和地笑了笑,然后蹲下身,平视着赵瑞和阿九他们,声音清晰而柔和,足以让周围的孩子们都听到:

“瑞儿,阿九,你们看这油菜花,漂亮吗?”

“漂亮!”孩子们齐声回答。

“它们现在开得这么好看,可不是为了让我们随便摘下来玩的哦。”李晚指了指花海,引导着孩子们的目光,“每一朵小花,将来都会变成一个小小的、鼓鼓的菜荚,里面藏着许多许多的菜籽。再过两月,庄户伯伯们把菜荚收下来,晒干,打出菜籽,就能榨出香喷喷的菜油。你们家里炒菜用的油,说不定就是这样来的呢。”

她说着,看向王庄头:“王庄头,一株油菜大概能开多少花,最后能结多少籽?”

王庄头见东家理解他的心意,还这样引导孩子,心里一暖,连忙用朴实的语言接道:“回娘子,这油菜,一株能开好些花哩。可要是花被摘多了,或者碰坏了,那菜荚就结得少、长得瘪,出油就少了。您别看这花海望不到边,那都是庄户人家一点一滴的心血,指着它换油盐、贴补家用呢。”其实,这些都是李晚之前跟他说的。

孩子们听了,小脸上兴奋的神色稍稍收敛,代之以一种似懂非懂的认真。赵瑞看看手里的花(还没摘),又看看无边的花海,小声问:“那……就不能摘了吗?”阿九低着头,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是绝对不能摘。”李晚语气轻快起来,她伸手从田垄边沿、靠近小路的地方,轻轻掐了几朵显然过于密集、或者位置有些偏、可能影响旁边花朵生长的、稍微小一些的油菜花。“我们可以摘这些‘多余’的花,或者捡那些被风吹落、掉在地上的花。你们看,田埂边上、田垄间隙,是不是也有不少开得很好看的小野花?我们可以用它们来编花环、搭配搭配田埂边刚冒尖的嫩艾草,还有毛茸茸的狗尾巴草,戴在头上,风一吹,连头发丝儿都带着甜香!不过,摘花的时候,要轻轻地,不要伤到旁边的花枝和叶子。就像我们待人一样,喜欢它,也要爱护它,不能因为喜欢就随意伤害,对不对?”

“对!”孩子们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宋先生在一旁捻须微笑,适时补充道:“《朱子治家格言》有云,‘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爱惜稼穑,亦是惜福修身。诸位同学,今日所见所闻,当铭记于心。”

“是,先生!”学堂的孩子们立刻恭敬应答。连赵瑞、柳映月等人都听得认真。

王庄头脸上的皱纹笑开了花,连忙道:“娘子说得在理!路边、垄沟,野花多的是,也好看!还有些打了枝的油菜花(指为了植株通风透光摘除的少量边枝),我让小子们拿些来给少爷小姐们玩,不妨事,不妨事!”

气氛重新变得轻松愉快。孩子们在李晚、石静、沈婷等人的引导下,不再冲向花田深处,而是兴致勃勃地在田埂、沟渠边寻找那些“可以摘”的野花、零星的油菜花,或者接过庄户孩子送来的、精心挑选的少量花枝。他们依然玩得开心,但动作间明显多了份小心和珍惜。

午间歇息,安排在庄子打谷场旁的大榕树下,早已铺好了干净的草席和布毡。庄户媳妇们送来自家的腌菜、煮鸡蛋、新蒸的杂粮馍馍,李晚这边也带来了足够的点心、果子、饮品。众人席地而坐,不分尊卑,孩子们跑来跑去,分享着食物,笑声不断。

柳映月和张宝珠很快和沈婷、含烟聊到了一处。赵瑞则彻底成了孩子王,带着学堂的男孩们玩起了简易的投壶(用树枝和竹筒)。女孩们则跟着石静、巧儿她们,用野花编起了花环。

李晚和几位夫人坐在一起,品着清茶,看着眼前热闹融洽的景象,柳夫人由衷叹道:“许久未曾这般松快了。晚丫头,你这里,真是有一股子别处没有的生气。”

“夫人过奖了。不过是让大家看看,靠自己的双手,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子。”李晚微笑道,“庄户们踏实种地,孩子们用心读书,我们尽力搭桥铺路,各尽其分,各得其所,这日子自然就有生气了。”

午后,宋先生带着孩子们,以眼前景物为题,玩起了“飞花令”和简单的对课。油菜花、土豆、锄头、春风……皆可入题。就连王小草,也在大家的鼓励下,小声念出了“花……花黄黄”这样稚嫩却充满童真的句子,赢得了众人的掌声和善意的微笑,小姑娘的脸激动得通红。

吴念对了一句“土沃赖人勤,籽实酬天道”,让宋先生连连点头。赵瑞不甘示弱,嚷嚷着要学,宋先生便耐心教他。

整个下午,杨柳庄都浸润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教育意义和人情味的欢乐氛围中。学问不再局限于学堂的四壁,而是与脚下的土地、身边的劳作、真挚的交往融为一体。

王琨等人并未放松警惕,但看着眼前这片祥和景象,紧绷的心弦也不由自主地松弛了几分。暗处,“顺风脚行”的人传回消息,庄子周边一切如常,并无可疑人物靠近。

夕阳西斜时,众人才依依不舍地踏上归程。孩子们手里拿着庄户送的新鲜菜苗或野花,小脸上带着满足的红晕。大人们也是言笑晏晏,相约日后再聚。

柳夫人临上马车前,拉着李晚的手,低声道:“晚娘,今日我算是真正见识了你的心胸和能耐。放心,土豆也好,学堂也罢,我们几家,定会支持你。”

赵夫人和张夫人也含笑点头。

李晚心中暖流涌动,郑重道谢。

回城的路上,李晚抱着玩累了睡着的阿九,看着窗外沉入暮色的田野。今日之行,比她预想的还要成功。不仅拉近了与几位关键夫人的关系,展示了庄子生机和自己从容的态度,更重要的是,在孩子们心中种下了关于土地、劳作、知识与希望的种子。

那些暗处的眼睛,无论来自孙德海,还是其他未知之处,今日所见,应该是一幅让他们费解却又无从下手的画面——一个带着家人孩子、与官绅友好交往、致力于农事教育的普通女子,似乎与任何阴谋危险都扯不上关系。

这就是她要的效果。将一切可能的风险,都消弭在积极、公开、充满生活气息的正向行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