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乡音未改:蜀地百姓的记忆碎片(1/2)

成都西市的老茶馆里,说书先生的醒木“啪”地拍下,惊飞了檐下的麻雀。茶客们纷纷直起身子,听他讲“姜伯约成都殉国”的段子——这已是蜀亡后的第三个春天,魏廷虽禁过“蜀汉旧事”,可百姓们偏爱听这些,像藏着什么念想。

“要说那姜将军,真是条汉子!”说书先生唾沫横飞,手里的折扇指着窗外,“八百残兵对阵十万魏师,硬是从西市杀到皇宫,最后身中数十箭,还瞪着眼睛骂钟会……”

角落里,一个穿粗布短打的老汉端着茶碗,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叫王二柱,以前在姜维军中喂过马,成都城破那天,他躲在柴房里,亲眼看见姜维的尸体被魏兵拖走,铠甲上的血迹在青石板上拖出长长的红痕。

“先生说错了。”王二柱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姜将军最后没骂钟会,他喊的是‘丞相,伯约尽力了’。”

茶客们都转过头,说书先生有些尴尬:“老丈怎么知道?”

“我在场。”王二柱喝了口茶,茶水烫得他喉咙发疼,“那天我在宫墙根喂马,听见的。”

茶馆里静了片刻,有人叹了口气:“说这些有啥用?陛下都在洛阳当安乐公了,听说天天喝好酒,看歌舞,早忘了咱们成都的苦。”

“可不是嘛。”旁边一个卖蜀锦的商人接话,“魏人来了也挺好,不用年年缴粮送子去打仗。我儿子去年还考了魏人的秀才,下个月就要去洛阳做官了。”

王二柱没再说话,放下茶钱起身离去。他沿着石板路往城北走,那里有片荒地,是当年蜀汉的军营,如今长满了野草。他蹲下身,在草丛里摸索片刻,掏出半块生锈的箭镞——这是姜维最后一战时,他从地上捡的。

蜀亡后,像王二柱这样藏着“蜀汉物件”的百姓,其实不少。

城南的织锦坊里,老织工李婆婆的竹筐里,总放着块没织完的“汉”字锦。魏廷规定,蜀锦不能再织汉家纹样,可她总趁夜里偷偷织几针。她的丈夫当年是织锦坊的工头,建兴十三年被征去给北伐军运粮草,死在了祁山道上,尸骨都没找回来。

“婆婆,又在织这个?”学徒小花凑过来,眼里带着好奇,“魏官要是看见了,会被治罪的。”

李婆婆把锦缎往筐底塞了塞,叹了口气:“让你爹看见,该骂我了。”她的儿子如今在魏营里当差,负责登记蜀锦出入,早就劝她“忘了过去”。

可她忘不掉。那年丈夫临走前,指着织机上的“五星出东方”锦说:“等我回来,就用这锦给你做件新衣裳。”现在锦还在,人却没了。

城西的药铺里,坐堂的张大夫总在抽屉里锁着一本《诸葛丞相秘方》。那是他祖父传下来的,上面记载着诸葛亮南征时为夷人治瘴气的方子。魏廷的医官说这方子“不合医理”,要收走,他拼死才保住。

“爹,这破书有啥用?”儿子小张大夫不耐烦地说,“魏人的《千金方》比这好多了,咱们还是赶紧换了吧,不然医官又要来刁难。”

张大夫抚摸着泛黄的纸页,上面有祖父的批注:“丞相亲授此方,救南中百姓数千。”他想起小时候,祖父带他去南中,夷人见了这方子,都要恭恭敬敬地磕头,说“诸葛先生的恩情,不能忘”。

“不能换。”张大夫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这不是书,是念想。”

这些散落的念想,像蜀地的春雨,悄无声息,却浸润着土地。魏廷推行的新制确实让日子安稳了些——赋税降了三成,徭役也少了,士族们忙着在洛阳做官,百姓们忙着种庄稼、织锦缎,仿佛那个叫“蜀汉”的王朝,从未存在过。

可总有些时刻,记忆会突然冒出来。

比如清明时节,总有百姓往城北的乱葬岗去,那里埋着北伐时战死的士兵,没有墓碑,只有野草。有人会带一壶酒,倒在地上,说句“弟兄们,喝口家乡的酒吧”;有人会烧些纸钱,哭着喊“儿啊,娘来看你了”。魏兵想拦,却发现人太多,拦不住。

比如太学里的老博士,讲课时总会不自觉地提起“诸葛丞相在时如何如何”,讲到兴头上,还会背几句《出师表》,学生们听得入迷,忘了这是“禁书”。

比如南中的夷人,依旧在火把节时跳“诸葛舞”,唱着“丞相来兮,禾苗满坡”的老歌,魏官想禁,却发现每个部落都在跳,根本禁不了。

蜀亡后的第五年,司马昭派来的刺史想拆了丞相祠堂,说“前朝逆臣,不应留祠”。消息传开,成都百姓自发地围在祠堂外,老人拄着拐杖,妇人抱着孩子,没人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刺史派来的兵丁刚要动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夷人突然跪了下来——是孟获的孙子孟兴,他带着几十个夷人,捧着当年诸葛亮赐的“民族团结”金印,说:“谁敢拆丞相祠堂,我们就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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