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江防崩壤:永安戍卒的离散与国门之危(1/2)
建兴十四年的秋汛来得比往年更猛。长江水裹挟着泥沙,在永安城下咆哮,浊浪拍打着临江的城墙,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城垛上的箭楼,木椽早已被泡得发胀,发出“咯吱”的哀鸣。
守将罗宪披着蓑衣,站在北门的望楼里,望着江面上来回穿梭的魏军斥候船,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手里的竹简被江风卷得哗哗作响,上面是巴东郡各戍所的军情报——巫县的烽火台三天前就灭了,说是守卒“逃散过半”;秭归的水寨被冲垮了两座,却只凑出二十个兵去修补;最让人揪心的是,对岸的魏军大营里,近来每天都有新的战船下水,桅杆密集得像一片林子。
“将军,该换岗了。”亲卫长周泰捧着一件干爽的棉甲走进来,甲片上的漆皮剥落了大半,露出底下生锈的铁胎。他是当年随周瑜火烧赤壁的老将周泰的远孙,蜀汉灭吴后归蜀,如今在永安做个小校,算是军中少有的见过大场面的人。
罗宪接过棉甲,却没穿上,只是搭在臂弯里:“再等等。你看对岸那艘楼船,帆上画着‘玄武’纹的,是司马昭的亲兵营船。”
周泰眯起眼望过去,果然见一艘三层楼船泊在江心,帆布上的玄武图案在阴云下透着森然:“听说司马昭把他弟弟司马伷派来了,带了三万水军,就屯在夷陵。这是摆明了要啃永安这块硬骨头。”
罗宪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望楼栏杆上的刻痕。那是当年刘备伐吴兵败后,在此修建永安宫时留下的,上面刻着“汉祚永固”四个大字,如今“固”字的最后一笔已经被江水浸得模糊不清。
他想起建兴七年,自己刚任巴东太守时,永安的防务何等森严。那时的江防线上,从巫县到秭归,每隔十里就有一座烽火台,水寨里停泊着大小战船三百余艘,戍卒更是足有五千——那是丞相亲自定下的规制,说“永安者,蜀之东门,东门锁,则吴、魏不得入”。
可现在,烽火台十存其三,战船能出海的只剩不到五十艘,戍卒更是只有一千两百人,其中大半还是去年从南中调来的夷人,连汉话都说不利索。
“昨天清点军械库,又少了二十张弓。”周泰的声音压得很低,“问管库的,只说是‘被江水冲走了’。可我在黑市上,看见有魏兵拿着一模一样的弓在换酒喝。”
罗宪的心沉了沉。永安的军械失窃不是第一次了。上个月,连守粮仓的士兵都敢偷偷把军粮卖给对岸的魏人,被抓时还振振有词:“反正朝廷三个月没发饷了,换点钱给家里买米,有错吗?”
他想起上个月给成都的奏疏,恳求朝廷速发粮饷、增派援兵,可回信只有轻飘飘的八个字:“国库空虚,自行筹措。”筹措?永安周围的百姓,早就被连年的徭役和赋税榨干了,连野菜都挖光了,他能去抢不成?
“将军,下面吵起来了!”楼下忽然传来喧哗声。罗宪和周泰急忙下楼,只见一群戍卒正围着一个推着独轮车的老汉,车斗里装着些发霉的糙米。
“这就是这个月的粮?”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夷人戍卒把糙米摔在地上,用生硬的汉话吼道,“我们在南中打仗,好歹有肉吃!来这里守城门,就给这个?”
老汉吓得缩成一团,手里的账簿掉在泥水里:“兵爷息怒,这是……这是县里能凑出来的全部了。上面说,成都的粮车被山匪劫了,要等下个月才能到……”
“山匪?我看是被当官的贪了!”另一个年轻戍卒一脚踹翻了独轮车,发霉的糙米滚了一地,混着泥水变成了浆糊,“我爹在汉中当兵,上个月来信说,他们连树皮都快啃光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没法过就走!”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刻引来一片附和:
“对!去魏营!听说那边给的粮多!”
“我表哥就在魏营,说只要过去,立马给三石米,还能回家探亲!”
罗宪气得脸色铁青,拔出腰间的剑,指着人群:“都想反吗?谁再敢说这话,军法从事!”
人群瞬间安静了,可那些戍卒的眼神里,没有惧意,只有麻木和怨怼。一个老兵颤巍巍地站出来,他是当年跟着刘备从荆州过来的,胳膊上还留着长坂坡大战时的箭伤:“将军,不是弟兄们想反。实在是……家里快断粮了。我那小孙子,都三天没吃过正经粮食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