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老兵的甲与少年的问(2/2)
她瞪了王二一眼,语气里带着怨怼:“王大叔,不是我说你,都什么时候了,还跟孩子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蜀汉都亡了,提这些有啥用?平平安安活着不好吗?”
王二的脸一下子涨红了,把甲胄往怀里一抱:“活着?像刘禅那样当安乐公,还是像黄皓那样当狗?我告诉你,我王二就算饿死,也忘不了自己是汉军的兵!”
“你……”妇人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拉着秦朗就往外走,“朗儿,走,跟娘回家,别听这老糊涂瞎说!”
秦朗被拉着,回头看着王二怀里的甲胄,小声问:“娘,我爹是不是英雄?”
妇人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只是拽着他往前走:“什么英雄不英雄的,人死了,啥都没了。”
庙门“吱呀”一声关上了,把少年的目光和妇人的叹息都关在了外面。
王二把脸埋在甲胄里,肩膀一抽一抽的。陈祗看见,有浑浊的泪从他瞎了的眼眶里流出来,滴在甲片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你看,”王二哽咽着,“连烈士的儿子,都不能说爹是英雄了。我们的血,真白流了……”
陈祗拿起酒坛,猛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住心里的疼。他忽然明白,蜀国灭亡最彻底的,不是城池,不是宗庙,是人心——当英雄被耻笑,当忠诚被遗忘,当“活着”成了唯一的信仰,这个曾经用“兴复汉室”点燃无数人热血的国家,才算真的死了。
就像王二的甲胄,它能挡住箭簇,却挡不住岁月的磨蚀,挡不住后人的遗忘。
傍晚时,陈祗要回洛阳城。王二把那副甲胄塞进他怀里,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恳求:“陈大人,您是读书人,识文断字。这甲,您替我收着,别让它烂在破庙里。说不定……说不定哪天,有孩子问起‘汉’字咋写,您能指着它说,当年有群傻子,为这字拼过命。”
陈祗接过甲胄,沉甸甸的,像接过了无数老兵的魂。他点点头,没说话,转身走进了暮色里。
路上,他遇见秦朗蹲在路边,手里拿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走近了才看清,少年画的是一面旗子,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个“汉”字,旁边还画着个小人,举着矛,像在冲锋。
“秦朗,你娘不是不让你提这些吗?”陈祗问。
秦朗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我爹托梦给我了,他说,这字不能忘。”
陈祗的心猛地一颤。他蹲下来,指着地上的“汉”字,轻声道:“这个字,念‘汉’,是我们的根。”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用树枝把那个字描得更清楚了。
夕阳的光落在地上的字上,像给它镀了层金边。陈祗看着那字,忽然觉得,王二说得对,有些光,就算被乌云遮住,也总会在某个少年的心里,重新亮起来。
蜀国的灭亡,从来不是因为敌人太强,是因为太多人在中途放下了手里的矛,忘记了心里的字。可只要还有一个孩子记得“汉”字怎么写,记得有人为它拼过命,这场灭亡,就不算彻底的终结。
就像此刻,老兵的甲胄在怀里发烫,少年的树枝在地上刻痕,而那些被遗忘的忠魂,仿佛都在暮色里,轻轻说了声“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