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8章 洛阳囚梦:安乐公的残年(2/2)
惊醒时,冷汗湿透了衣衫。窗外的月光照在地上,像一层薄霜,让他想起姜维的尸身被埋在沓中的雪地里。他忽然问守在门外的黄皓:“姜维……有后人吗?”
黄皓愣了愣,想了半天才说:“好像……有个儿子,在沓中战死了,绝后了。”
刘禅沉默了。他想起姜维最后送来的血书,字写得歪歪扭扭,大概是快死的时候写的,上面只有八个字:“臣欲复国,未能成功。”那时他觉得这八个字很可笑,现在却觉得像针,扎得心口疼。
第二天,他让人把山涛送来的花椒和井盐收好,蜀锦分给了府里的下人。黄皓劝他留几块,说“这是陛下的恩宠”,他却摇摇头:“看了心烦。”
他开始喜欢在花园里晒太阳,什么也不做,就看着牡丹一朵朵凋谢。有蜀地来的旧臣来看他,说起成都的变化——丞相府的桑树被雷劈了,浣花溪的杜鹃还在开,只是没人再像从前那样,对着花流泪了。
刘禅听着,不说话,只是递过酒杯。旧臣哭着说:“公怎么就不想着复国呢?当年先主……”
“复什么国?”刘禅打断他,喝了口酒,“就算复了,又能怎么样?还不是要打仗,要死人?我现在这样,挺好。”
旧臣叹了口气,摇摇头走了。黄皓凑过来说:“公说得是,那些人就是闲的,总想着打仗。”
刘禅没理他,望着天边的云。那云飘得很慢,像成都的雨,缠缠绵绵的。他忽然想起谯周说过的话:“国之存亡,在德不在险。”他不懂什么是“德”,只知道自己这辈子,没干过什么像样的事,却也没害过人,就这么活着,挺好。
秋天的时候,洛阳下了第一场雨,像成都的雨一样,带着湿意。刘禅躺在床上,咳嗽不止,太医来看了,说是“忧思过度,油尽灯枯”。他知道自己快死了,让黄皓把那箱花椒和井盐拿来,放在枕边。
麻香混着咸涩,像回到了成都的童年。他仿佛又听见了刘备的骂声,诸葛亮的咳嗽声,姜维的呐喊声,还有成都城头降下的汉旗,哗啦一声,落在地上,沾了满身的尘埃。
“爹,娘,丞相……我……”他想说点什么,却只咳出一口血,染红了枕巾,像极了浣花溪边的杜鹃花。
黄皓哭着喊“公”,他却笑了,笑得像个孩子。或许这样也好,能去见他们了,能问问他们,自己到底错在了哪里。
刘禅死的那天,洛阳的牡丹早就谢了,只有几片枯叶在风里打转。晋武帝追封他为“思公”,可蜀地的百姓私下里叫他“安乐公”,带着点嘲讽,又有点说不清的怜悯。
很多年后,有个来自成都的书生,在洛阳的安乐公府邸旧址上,捡到一块绣着杜鹃花纹的残布,布角沾着花椒的痕迹。他想起史书里的记载,忽然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不想,是不敢想,不能想,最后就真的忘了。就像刘禅,到死都不知道,他丢掉的不只是江山,还有那些本该刻在骨子里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