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在杜王町监督的日子(2/2)
他坦诚了自己的愿望,没有掩饰。
承太郎静静地听着。
直到梅戴说完,他又沉默了几秒,在内心进行着最后的评估与妥协。
“我会因为调查照片的事情,在杜王町待一段时间。”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但这句话本身就是一个重要的决定,一个将两人轨迹再次紧密联系起来的宣告。
“而在此期间,”承太郎转过头,目光再次牢牢锁定梅戴,那眼神带着惯有的、不容置疑的强势意味,清晰地传递出这并非商量而是一个事实的意思,“你的‘有限度独自生活’,需要接受我亲自监督。”
梅戴看着承太郎那副“这事就这么定了,没有反驳余地”的熟悉表情,心里明白,这确实已经是他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他没有动用任何强制手段将他立刻送回那个虽然安全却如同精美牢笼的spw总部,而是选择了留下,以一种名为“监督”的方式,继续守在他身边。
这背后所蕴含的意味,梅戴再清楚不过了——那是有点“承太郎式”的、笨拙却无比坚实的关心与承诺。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一直微绷的肩膀终于彻底放松下来,卸下了一个无形的重担。
唇角那一点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浅浅的、却无比真实柔软的弧度更深,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妥协,以及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隐秘的安心。
“好。” 他轻声应道,声音如同此刻拂过树叶的微风,“那就……拜托你了,承太郎。”
那句“拜托你了”消散在带着海盐气息的晨风里,像一片羽毛轻轻落下,却奇异地抚平了空气中最后一丝紧绷。
承太郎没有用言语回应这句托付,只是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右边眉毛,幅度小得几乎看不见,但梅戴知道,这已经是他表达“知道了”的方式。
他高大的身影倏然起立,瞬间遮挡了斜照过来的晨光,在梅戴身前投下一片令人安心的阴影。
他动作自然地将两人座位周围产生的空包装纸、三明治塑料膜,连同梅戴手边那个已经被喝空的蛋白饮盒子一并收起,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向几步外的垃圾桶,手腕一扬,垃圾精准地落入桶内。
梅戴也跟着慢慢站起来。
久坐后突然改变姿势,血液循环似乎慢了半拍,让他眼前微微发黑,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幅度很小,但足以让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身后长椅冰凉的木质靠背。
几乎在他指尖触碰到粗糙木纹的同一瞬间,已经走出两步远的承太郎脚步蓦地顿住,倏然侧过头来看他。
虽然隔着一点距离,但梅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自己,带着惯有的锐利审视。
“没事,”梅戴立刻松开扶着椅背的手,迅速站直身体,对他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安抚性微笑,解释道,“只是坐久了,突然站起来有点晕,很快就好。”
承太郎的嘴唇抿成一条更紧的线,没说什么,转回头继续走向垃圾桶完成丢弃的动作,但接下来的步伐却明显比刚才快了些。
待承太郎利落地收拾完转身,梅戴已经缓步跟了上来,气息也平稳了许多。
两人再次并肩,沿着来时那条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小路,朝着梅戴临时住所的方向慢行。
他们的影子被拉长,时而交叠,时而分开。
“你之后……有什么具体的计划吗?”梅戴主动开口,打破了这份并行的沉默,他指的是承太郎调查那些诡异照片的事情。
“先去确认几个地点。”承太郎言简意赅地回答,视线平视着前方,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起伏,“老头子提供的念照范围太模糊,需要实地排查。”
“需要我帮忙吗?”梅戴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随即又像是意识到什么,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补充道,“虽然以我现在的状态,可能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多一双眼睛,或者……什么的,总归……”
承太郎偏过头,目光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那眼神似乎能穿透表象,评估着他真实的精力储备。
“你先完成你的‘任务’。”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商榷的意味,清晰地划定了优先级,“采集器、适应环境。这是你出来的首要目的。”他特意放缓了语速,强调了最后几个字,像是在提醒梅戴此行的初衷,也像是在提醒自己——不能因为自己的突然介入,就打乱梅戴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这有限而珍贵的“正常生活”节奏。
梅戴听出了他话语深处那层不便言明的关照,心中微暖,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好。那我今天下午就去把第一个点的采集器放置好。”
“位置。”承太郎的问题总是直接而高效。
“就在东边那个小海岬的礁石区,离我住的地方不远,沿着海岸步道走过去,大概二十分钟就能到……”梅戴详细说明着,语气略带一丝无奈的笑意,“就连这个……也要向你报备确认吗?”
“嗯。”承太郎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没再说别的。
或许在他那高效运转的大脑中,已经自动生成了一张杜王町的大致地图,并且为下午的某个时间段,划定了需要“顺便”保持关注的特定区域范围。
梅戴失笑,他摇了摇头后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啊,对了,下午仗助放学的时候,我跟他约好了要去接他的。”
承太郎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侧过头,帽檐下的眼神带着明显的不解和一丝不耐:“接他?他都多大了,上个学还需要人接送吗?”
在他看来,东方仗助那个精力过剩、还能一拳把人打飞的小子,完全具备独立上下学的能力,甚至可以说就算是回家的路上有一万个小混混……回家对于他来说都是来去自如的事情。
梅戴被他这直白的反应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眼帘,解释道:“不是因为他需要……是我自己提出的。朋子小姐晚上工作很辛苦,而且我想着反正我下午也没什么事,就去接一下仗助,也能让朋子小姐稍微安心一点。而且……”他的声音轻柔下来,笑得很开心,“那孩子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很懂事。有人去接他,他也会很开心的。”
承太郎听着这番解释,眉头微蹙,似乎并不能完全理解这种过于“体贴”的行为。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啧”了一声,算是表达了对这种“多余举动”的不认同,但也没有再出言反对。
“随你。”承太郎吐出两个字,算是为这个话题画上了句号。
走到通往梅戴住所的那个安静岔路口时,承太郎率先停了下来。
“我住的地方在车站另一边。”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个与梅戴居所相反的方向。然后他转向梅戴,言简意赅地提出要求:“号码。”
梅戴立刻报出了一串数字,是他临时住所的座机号码。
承太郎闻言,从风衣内侧口袋里拿出一个皮质封面的小册子和一支金属笔,翻到扉页,面无表情地、一笔一划地将那串号码清晰地记录在了空白处。
“走了。”他最后说了一句,不再停留,转身迈开长腿,白色的风衣下摆在晨风中拂动,很快便融入了街道稀疏的人流中。
梅戴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缓缓转身,走向自己那栋安静的二层小楼。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他深吸了一口杜王町清晨的空气,感觉胸口那股萦绕不去的、混合着歉疚和忐忑的情绪,终于彻底消散了。
他知道,承太郎的“监督”绝不仅仅是说说而已。
往后的日子,大概会多一个总是突然出现、表情冷硬、却会默默帮他解决各种突发状况的人吧。
虽然这种感觉并不坏。
梅戴掏出钥匙打开门,屋内还残留着清晨离开时的清冷气息,回头看看窗外明媚的景色,嘴角轻轻扬起。
杜王町的生活,似乎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