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在杜王町廉价把戏的日子(四)(2/2)
不是风,却比最阴冷的地下室还要寒彻骨髓,好像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阴寒与死寂。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侧过目光,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
无数双“手”。
苍白,枯瘦,皮肤上覆盖着一层如同死亡许久般的、黯淡的死灰色。它们像是由冰冷的雾气或阴影凝结而成,却带着令人心悸的实质感。这些“手”从他身后的阴影中、从路面的缝隙里、甚至从空气中凭空浮现,无声无息地,数量多得惊人,如同潮水般汹涌而来。
这些覆盖着死灰色的“手”,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轻盈又诡异地绕过了站在原地的梅戴的身体,没有触碰他分毫。它们的“目标”明确无比——直直地抓向那个因为回头而彻底暴露在“规则”之下的[廉价把戏]。
它的蓝眼睛里甚至还残存着狰狞与一丝困惑。
速度快得超乎想象。
那些冰冷的、死灰色的手,猛地抓住了[廉价把戏]细瘦的四肢,抓住了它粗糙的木偶身体,抓住了它那颗丑陋的头颅。
触碰到的一瞬间,[廉价把戏]发出了绝非人类能发出的、尖利到扭曲的惨叫!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放开!放开我!!”它拼命挣扎,木偶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蓝色玻璃眼珠里充满了真正的、原始的恐惧。
但毫无用处,那些“手”僵硬却无比有力,如同最坚固的枷锁,又如同执行无情律法的刑具,不容抗拒地将它紧紧攥住,然后开始向后拉扯。
[廉价把戏]附着在露伴背后的“力量”在接触的瞬间如同冰雪消融。
它的手指、脚趾、吸盘般的附着处,被一种更高级、更绝对的“规则”强行剥离。
露伴依旧没有回头,他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继续说着:“的确,无论用什么样的替身,想要把你扯下来都会让我受伤。”
“但是,”他加重了语气,“有某样东西可以只抓住你……那东西,只会抓住‘回头’的人。它们只会把你的‘灵魂’带走。”
“不——!!住手!我不走!放开我啊啊啊——!!!”
廉价把戏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又仿佛被瞬间拖入了另一个维度的深渊。
那些密密麻麻、覆盖着死灰色的冰冷手掌,连同它们紧紧攥在掌心、已经彻底脱离了露伴后背的[廉价把戏],如同投入静水的倒影被涟漪打散,在梅戴的注视下,猛地拉向后方那片弥漫着更浓重阴寒与死寂的虚无。
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没有声音,甚至没有带起一丝空气的流动。
就好像它们从未出现过。
僻静的后街,昏沉的阳光依旧。路中央只剩下岸边露伴微微佝偻着背、独自站立的身影,以及他后方几步之外、静默注视着这一切的梅戴。
附着在露伴背上、那阴魂不散的低语、威胁和冰冷的触感,彻底消失了。
耳边,是久违的、令人安心的寂静。
梅戴适时地走上前,没有贸然触碰对方,只是停在露伴身侧,声音温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感觉怎么样,露伴老师?”
露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动作有些僵硬:“……还好。比想象中……好一点。”他声音沙哑,但至少找回了惯有的语调,只是缺乏平日的锐气。
“那就好。”梅戴的目光还是停留在前面,毕竟他们还身处在这条“不能回头的小巷”里面。
然后他伸出手,掌心向上,放在了露伴的视野范围内,提出了一个此刻最实际的建议:“我们还得走出这条巷子,需要我像上次一样牵着你走出去吗?”
按照露伴平日那高傲又别扭的性格,梅戴本以为会遭到拒绝,或者至少是一番嘴硬的推诿。然而经历了刚才那番生死边缘的挣扎和难以言喻的狼狈,露伴似乎暂时卸下了某些固执的盔甲。
他只是沉默了几秒,在平复了有些紊乱的呼吸后,便缓缓抬起了自己那只刚刚一直紧握成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的手。手指因为长时间紧绷而变得冰冷麻木。
他把它放入了梅戴温暖干燥的手中。
触碰到的一瞬间,梅戴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好凉。
冰凉得不像活人,透着一股惊悸过后的寒意,甚至还在细微地颤抖。
“拜托了。”露伴低声说,没有看梅戴的眼睛,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依赖和疲惫,“牵我出去。”
“嗯,交给我。”梅戴收拢手指,稳稳地握住那只冰冷的手。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正在被渐浓的暮色吞噬。
他继续面朝着小巷的出口方向小心地调整了一下角度,确保自己不会在引导过程中无意识地向后转头,然后迈出平稳的步伐。
露伴跟随着梅戴的牵引,顺从地挪动脚步。
这一次,他不再需要像螃蟹一样贴着墙走或是需要神经质地护住后背,只是微微低着头,目光落在两人相连的手上,任由梅戴带领着,一步一步,走向巷口的光明。
岸边露伴也感受到对方手上的暖意一丝丝渗入自己冰凉的皮肤,顺着血脉蔓延,驱散了萦绕不散的寒意与后怕。
在他们踏出小巷最后一步时,天光彻底暗了下去,都市的霓虹尚未完全亮起,只有远处街灯投来昏黄的光晕。
重新站在可以自由回头的普通街道上,两人不约而同地、真正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露伴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指尖残留的温度让他有些不自在地蜷了蜷手指。
他抬手揉了揉还有些发僵的后颈,低声喃喃,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身边的梅戴听:“虽然它只会说话……但实在是个可怕的替身。”
“是啊,”梅戴赞同地点点头,语气里也带着余悸,“我也确实没想到[廉价把戏]竟然还可以和动物对话,甚至可能将它们也纳入‘目击’的范畴……”
不过两人的感慨还没说完,一阵轻微的、带着湿润凉意的触感忽然碰了碰梅戴垂在身侧的手背。
梅戴低头,对上了一双在昏暗光线下依然明亮的、属于犬科动物的眼睛。
亚诺鲁特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梅戴身侧,此刻正用鼻子轻轻拱着梅戴外套的口袋,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带着疑惑的呜咽声。
“亚诺鲁特?”梅戴有些意外,随即顺着它的目光,看到了缓步从旁边阴影中走出的铃美。
少女幽灵的身影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朦胧,但表情清晰,带着关切和一丝好奇。
“晚上好,铃美小姐。晚上好,亚诺鲁特。”梅戴礼貌地打招呼,同时注意到了亚诺鲁特对自己口袋异常的执着。
铃美轻盈地走近,目光也落在了梅戴那被亚诺鲁特嗅个不停的口袋上。
“晚上好,梅戴,小露露。看来你们又解决了一个麻烦呢。”她微微笑了笑,但笑容很快被疑惑取代,“不过……亚诺鲁特好像对你的口袋里的东西特别在意。能让我看看吗?”
亚诺鲁特作为灵魂犬,对“生者”气息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
梅戴立刻想到了口袋里那样东西——是今天下午承太郎交给他的、装有奇异灰烬的玻璃瓶。
他伸手探入口袋,摸到了那个冰凉的小玻璃瓶,将它拿了出来,递到铃美面前:“是这个。是我今天下午刚得到的,好像是某种残留物。”
铃美微微倾身,仔细地观察着瓶中那些在微弱光线下依然偶尔闪过一丝微光的灰烬。亚诺鲁特也凑得更近,鼻子几乎贴在瓶壁上,发出不安的轻吠。
片刻后,铃美抬起头,俏丽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困惑,甚至是一丝凝重。
“好奇怪……”她轻声说,指尖虚点着玻璃瓶,“亚诺鲁特对‘生者’的气息非常敏感,这是它作为灵魂的本能。而我在这个小玻璃瓶上确实感觉到了‘生者’的气息。非常非常微弱,几乎快要消散了,但……确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