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芽承星霜(2/2)

他的声音带着老迈的颤抖,却像重锤敲在众人心上。当年体修祖师与枢师圣君在此立誓的传说,他们都听过;后来两脉争了三千年的恩怨,他们也经历过。此刻望着道芽上的三色嫩枝,忽然明白:原来那些被岁月掩埋的,不是仇恨,是未说出口的。

话音刚落,道芽突然发出蜂鸣般的轻响。叶底三色嫩枝同时抽长三寸,金枝泛起青铜色的光,青枝裹着药香,赤枝渗出暗红的血气。玄黄林方向传来虎啸——那声啸里没了往日的暴戾,倒像幼兽在撒娇,尾音还带着点讨好的软;野狐镇的药香裹着晨雾涌来,苏婉儿药箱里的艾草、川芎、忍冬竟排成小队伍,在道芽周围跳起旋舞,每株药草的叶尖都沾着晨露,像在给道芽献礼;血宫石壁渗出的古体修气血不再浑浊,反而凝成半透明的甲胄虚影,轻轻覆在张伯的扫帚、首座的玉杖、林小竹的酒壶上,恍若故人的手,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

原来我们从前...烛九溟望着自己掌心交缠的气血与清光,又看向人群里发亮的扫帚柄、温凉的灵枢、展开的拳谱。他喉间像含了块化不开的蜜,甜得人眼眶发酸,争的不是道,是争谁的路更顺;守的不是道,是守自己的壳。

片光露从道芽新叶上坠落。他伸手接住,那露水里竟有张模糊的脸——是三日前在断章阁护他的古甲老者,正笑着对他点头,嘴角的皱纹里全是温柔,像在说:你看,路从来不是一个人的。

玄黄殿的午钟响起时,道芽已长到齐人高。最顶端的新叶忽然绽放,露出里面蜷缩的花骨朵。那花骨朵不是红不是金,是种说不出的颜色——像将玄黄林的青铜、野狐镇的药绿、血宫的赤褐全揉碎了,再掺进三千年来求道者的目光:有扫落叶时的迷茫,有刻枢纹时的执着,有练拳时的汗水,有制药时的专注。众人望着那花,忽然都想起自己初入玄黄殿时的模样——那时他们手里攥着扫帚、灵枢、拳谱,眼里只有自己的道;如今他们站在这里,眼里有了彼此的光。

要开了。苏婉儿轻声说。

花骨朵地绽开。第一片花瓣落进张伯的碎陶——那陶片本是他当年扫落叶时不小心碰碎的,此刻却因花瓣的落入,在陶壁上映出片竹芽抽穗的幻影;第二片落进首座的聚灵枢——枢纹里的角木蛟突然抖了抖须尾,亢金龙的鳞甲泛起金芒;第三片落进林小竹的酒碗——酒液里浮起对交颈的蝶,火苗纹的影子在碗底轻轻摇晃;第四片落进雷耀袖中——焚火枢的紫焰突然腾起,却在半空凝成朵花;第五片落进苏婉儿的药箱——《神农尝草经》残页上的墨迹突然变得清晰,最后一句缺了千年的经文,此刻竟补全了...

最后一片花瓣轻轻飘起,绕着众人转了三圈。它擦过张伯的白发,拂过首座的玉杖,碰了碰林小竹的酒碗,又在雷耀的焚火枢上停了停,这才落进烛九溟摊开的掌心。

他望着掌心里的花瓣。花瓣上的纹路,是玄黄殿的砖缝、是聚灵枢的星图、是刺绣的针痕、是药草的叶脉,是三千年来所有求道者的心跳,此刻都凝在这方寸之间。

原来...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笑,带着泪,这不是道芽开的花,是三千年来所有求道者的心跳,终于在今日,结成了一颗叫的果。

风从血宫方向吹来,卷起几片晨雾。道芽的新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像是在应和他的话。众人站在花下,望着彼此眼中的光,忽然都笑了——这一笑,比晨露更清,比日光更暖,比三千年的岁月,更久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