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哈达巫女(2/2)
她看着儿子那张比许多宫妃还要明艳几分的脸,叹了口气,“你这孩子,非要找个比你还好看的,这岂不是难为人?”
胤禟却不以为然,他站起身,走到殿内的玻璃水银镜前,理了理鬓角,颇为自得:“儿子这般品貌,若福晋还不及儿子,站在一起岂不逊色?儿子可丢不起那人!”
他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忽然道:“额娘,京里的这些格格,儿子瞧着都差不多,没甚意思。皇阿玛既给了恩典,儿子想……去盛京老家那边瞧瞧。”
“盛京?”宜妃一愣,“那边多是些旧族,或是蒙古贵女,这……”
“旧族才好呢!根基深,没那么多弯弯绕绕。蒙古贵女爽利,儿子也喜欢。”胤禟打定了主意,“再说,汗阿玛不也常说要不忘根本么?儿子去老家看看,说不定就能寻着个合心意的绝色!”
他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妙极了。
既能避开京城里这些乌糟事和心思各异的贵女,又能自由自在地寻访美人,简直是一举两得。
宜妃见他兴致勃勃,知道拦不住,再者皇上金口已开,她只得细细叮嘱:“要去也行,多带些侍卫人手,路上小心,仔细甄别,莫再被人算计了去。”
“额娘放心!”胤禟一口应下,脸上是掩不住的跃跃欲试。
***
数日后,一队人马轻装简从,出了京城安定门,直奔东北方向而去。
为首的少年,穿着一身石青色暗纹常服袍,外罩宝蓝色琵琶襟马褂,腰束玉带,胯下一匹神骏的白马。他生得极好,面如冠玉,眼若桃花,顾盼间流光溢彩,正是奉旨“自选福晋”的九阿哥胤禟。
他身边跟着的是十阿哥胤?,圆脸大眼,身材敦实,骑着一匹栗色大马,脸上满是出了京城的兴奋和好奇。
“九哥,咱们真去盛京啊?听说那边天高地阔,跑马最是痛快!”胤?扯着嗓门喊道,风声呼呼从他耳边掠过。
胤禟一扬马鞭,笑得恣意:“那是自然!总比待在京城里,看那些女人为了个指婚争奇斗艳的强!爷这回,非得找个天仙似的福晋回去,亮瞎他们的眼!”
胤?嘿嘿直笑:“九哥你长得就跟天仙似的,再找个比你还好看的,那不成妖精了?”
“去你的!”胤禟笑骂着虚抽了他一鞭子,“会不会说话?爷这是俊朗!英气!懂不懂?”
兄弟俩笑闹着,带着一队精锐侍卫,马蹄翻飞,卷起阵阵烟尘,将京城的繁华与算计远远抛在了身后。
一路上,胤禟的心情如同这塞外越来越开阔的景致,舒畅无比。
他刻意不去想八哥胤禩在他们离京前那欲言又止的眼神,也不去想额娘隐隐的担忧。他只想着他的“绝色福晋”,想着自由自在的策马奔腾。
经过十余日的疾行,队伍进入了哈达部故地附近的一片草场。
时值盛夏,草长莺飞,碧绿的原野如同厚厚的绒毯,一直铺到天边,与湛蓝如洗的天空相接。远处有牧民骑着马,赶着成群的牛羊,悠扬的牧歌随风隐隐传来。
“嗬!这地方敞亮!”胤?深吸了一口带着青草和泥土芬芳的空气,大声赞道。
胤禟也勒住了马,极目远眺,心胸为之一阔。正惬意间,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惊呼声和牲畜狂躁的嘶鸣。
“前头怎么回事?”胤禟眉头一皱,策马向前。
侍卫长赶紧派人前去查探。不一会儿,探路的侍卫快马回来,脸上带着一丝惊异:“回爷的话,前头是一处牧民聚集地,像是……像是有一头牛惊了,正在冲撞人群。”
“惊牛?”胤?来了精神,“走,九哥,看看去!说不定咱们还能帮把手,来个为民除害!”
胤禟也被勾起了好奇心,点了点头,一行人催马向前。
绕过一片缓坡,眼前的景象清晰起来。
只见一群牧民正惊慌失措地四散躲避,一辆装载着奶桶的勒勒车被掀翻在地,白色的奶汁泼洒了一地。
场中,一头体型壮硕、毛色乌黑的牦牛双目赤红,鼻孔喷着粗气,发狂般地低着头,用尖锐的牛角胡乱顶撞,眼看就要冲向几个吓呆了、跌坐在地上的孩童。
情况危急!
侍卫们下意识地握紧了腰刀,准备上前。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灵巧的燕子,从斜刺里猛地窜出,毫不犹豫地挡在了那几个孩童与疯牛之间。
那是一个穿着浅蓝色蒙古袍的少女,身形窈窕,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面容,只看到一头乌黑的长辫垂在脑后。
“危险!”胤?忍不住惊呼出声。
那疯牛见有人阻拦,更是狂性大发,后蹄蹬地,蓄力便要猛冲过去!那对闪着寒光的牛角,眼看就要将那单薄的身影刺穿!
胤禟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策马想要上前。
可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所有人,包括胤禟和他带来的那些见多识广的侍卫,全都目瞪口呆,僵在了原地。
面对狂冲而来的庞然大物,那少女不闪不避,甚至没有摆出任何花哨的架势。她只是微微沉腰,在疯牛冲到她身前不足一丈,那对恐怖牛角几乎要触碰到她衣袍的瞬间,猛地探出了双手!
不是去抓牛角,也不是去格挡。
她那看似纤细白皙、与粗壮牛角形成荒谬对比的双手,竟快如闪电般,一左一右,精准无比地抓住了疯牛两只角根部下方最坚硬的位置!
“嘿——!”
一声清叱,并不如何响亮,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道。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狂奔的疯牛,那携带着千钧之力的冲势,竟被她用双手硬生生地遏止在了原地!
牛头被她死死按住,巨大的惯性让疯牛的后半身几乎要人立起来,四只蹄子在地上疯狂地刨动,踢踏起大块的草皮和泥土,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却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少女脚下的草地被她蹬出了两道浅浅的痕迹,但她纤细的身躯却如同钉在地上一般,纹丝不动!蓝色的蒙古袍下摆因用力而绷紧,勾勒出柔韧而充满力量的腰腿线条。
她与那头比她壮硕数倍的疯牛,形成了一个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对峙画面。力量与娇柔,狂野与沉静,在这一刻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达到了平衡。
僵持不过两三息,那少女眸中精光一闪,腰腹猛然发力,双臂借着疯牛挣扎的力道向旁一拧、一甩!
“轰隆!”
一声闷响,地面似乎都微微震颤了一下。
那头至少七八百斤重的壮硕牦牛,竟被她这看似轻巧的一下,直接摔翻在地!四蹄朝天,徒劳地蹬动着,发出一阵阵不甘又无力的哀鸣,半晌爬不起来。
整个场面,霎时间一片死寂。
只有风吹过草地的声音,和那几个被救孩童压抑的、劫后余生的抽泣声。
少女这才松了手,轻轻拍了拍掌心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过身来。
阳光正好,毫无保留地洒在她脸上。
胤禟只觉得呼吸一窒。
那是一张极为秀丽温婉的脸庞。
肌肤是健康的蜜色,眉毛弯弯,如同新月,一双眼睛大而明亮,瞳仁是干净的琥珀色,此刻因为刚刚用了大力,眼尾微微泛着红,更添了几分生动的艳色。
鼻梁挺秀,唇瓣饱满,如同沾了露水的花瓣。她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十四五岁,气质干净得像草原上的清泉,与方才那徒手撂倒疯牛的惊世骇俗之举,形成了无比强烈的反差。
她看向那几个吓坏的孩子,脸上露出一个安抚的、带着点无奈的笑容,声音清脆,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爽利:“没事了,下次可要离这些牲口远些,知道吗?”
那几个孩子懵懵懂懂地点头,被赶来的大人紧紧搂在怀里,不住地向她道谢。
少女摆了摆手,浑不在意,目光这才转向胤禟这一行明显是外来者的人马。
她的视线在胤禟那张过于出众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纯粹的、毫不掩饰的欣赏,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礼貌地、带着点疏离地微微颔首,便转身去帮忙扶起那辆被撞翻的勒勒车,检查洒落的奶桶,仿佛刚才只是随手赶走了一只烦人的苍蝇。
胤禟却还僵在马上,手里的马鞭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都未曾察觉。
他直勾勾地看着那个蓝色的身影,看着她轻松地扶正沉重的勒勒车,看着她与牧民交谈时侧脸柔和的线条,脑子里全是她刚才徒手摔倒疯牛那石破天惊的一幕,以及她转过身来时,那张糅合了温婉秀丽与勃勃英气的脸庞。
绝色?
何止是绝色!
这简直是……是降世的天女!是草原上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他听见自己胸腔里,那颗心“咚!咚!咚!”地,以前所未有的力道和速度狂跳起来,震得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旁边的胤?终于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回过神,猛地吸了一大口气,碰了碰胤禟的胳膊,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有些变调:“九、九哥……我、我是不是眼花了?刚才……刚才那牛……是、是她撂倒的?徒手?!”
胤禟没有回答。
他只是猛地一拉缰绳,调转马头,朝着不远处一个看似是头人的老者疾驰而去。风吹起他宝蓝色的衣摆,猎猎作响。
他停在老者面前,努力压下心头的激动,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静,指着那正在帮忙收拾的蓝衣少女问道:“老人家,打扰了。请问……那位姑娘,是哪一家的格格?”
老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脸上露出敬畏而又自豪的神情,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答道:“尊贵的客人,您问的是塔娜格格啊?她是咱们哈达那拉部,统领大人家的千金,是我们草原上,这一代最受尊敬的大巫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