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心跳深处(1/2)

通道并非笔直。

它像某种生物的肠道,内壁覆盖着半透明、搏动的有机质层,每一次心跳声传来,这些墙壁都会收缩舒展,挤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战术手电的光束在这里变得黯淡,仿佛被黑暗本身吞噬。

“保持队形!”沈墨衍的声音在狭窄空间里回荡,“三人一组,背靠背移动。注意脚下!”

脚下已经不再是混凝土或砖石,而是某种软韧的、带着温度的“地面”。踩上去会留下脚印,但几秒钟后,脚印又会被蠕动的地面抚平。

罗英喘着粗气,她的警服被汗水浸透,手臂上有一道被能量束擦伤的焦痕。“那些穿银衣服的……他们是什么人?”

“收容理事会,”枭的声音从队伍前方传来,他正用短刃刺探前方的黑暗,刀刃上附着的净化符文发出微弱金光,“理论上六十年前就解散的国际秘密组织,宗旨是‘收容、研究、控制异常’。但解散只是表象,他们转入了更深的地下。”

程怀安被一名研究员搀扶着,眼镜片碎了一片,但眼神依旧锐利:“理事会……我在加密档案里看到过这个名字。他们上世纪五十年代在罗布泊有过一次大规模行动,整个考察队神秘失踪。如果真是他们,那问题更复杂了——他们不可能只是为了苏念晚而来。”

沈墨衍没有参与讨论。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三个层面:背上的苏念晚越来越烫的体温,前方黑暗中心跳声的来源,以及身后紧追不舍的银色小队。

“乙二,距离后方追兵多远?”

“不到三十米,督主。”乙二的声音从队伍末尾传来,“他们推进很谨慎,但在靠近。需要设陷阱吗?”

“不。”沈墨衍快速做出判断,“让他们跟。我们需要有人分担火力。”

“分担火力?”罗英没明白。

程怀安却懂了:“前面有东西。更危险的东西,比那些怪物危险得多。”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通道在前方分岔了。

两条路。左边那条,墙壁上的有机质层泛着淡淡的苍白色光芒,心跳声从那里传来,清晰得仿佛就在耳边。右边那条,完全黑暗,但空气中飘来一丝微弱的、类似檀香的气息。

“能量读数,”程怀安小组的研究员颤抖着举起仪器,“左边,完全爆表,仪器无法测量。右边……读数正常,甚至可以说异常‘干净’。”

所有人都看向沈墨衍。

这是抉择时刻。向左,直面那个东西的核心,九死一生。向右,或许能找到生路,但苏念晚的共鸣可能会中断,而那个东西脱困后会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

“左边。”沈墨衍没有任何犹豫。

“你确定?”枭转过头,面罩下的眼神难以捉摸,“理智的选择是向右。我们可以先撤离,重新集结力量,等地面支援——”

“没有地面支援了。”沈墨衍打断他,“李允真的通讯说明观测站被攻击,癸三那边没有消息,说明他们也被拖住了。现在能阻止这一切的,只有我们。”

他顿了顿,声音更沉:“而且,你们感觉到没有?右边那股‘干净’的气息……太干净了,干净得不自然。在如此深的污染核心区域,怎么可能有这么一片净土?”

一句话点醒了所有人。

这是陷阱。

“噬魂之主”在诱导他们走向看似安全的道路。

“左边。”枭重复了一遍,这次是陈述句。他打了个手势,两名“清道夫”队员率先踏入左侧通道。

队伍继续前进。每走一步,心跳声就更响一分,压迫感更强一分。有人开始流鼻血,有人耳鸣,更糟的是,意识开始出现恍惚。

“是精神污染!”程怀安突然大喊,“所有人,背诵记忆中最清晰的事!保持自我认知!”

但已经晚了。

队伍末尾传来一声闷哼。一名年轻警员突然停下脚步,他的眼神变得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墙壁。

“小张?”罗英想去拉他。

“别碰他!”沈墨衍厉声制止。

话音未落,警员小张突然开口说话,声音却完全变了——那是一个苍老的、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声音:“光绪三年……大旱……井都干了……孩子们饿得哭……”

紧接着,墙壁上浮现出一幅画面:龟裂的土地,枯死的庄稼,排着长队等待施粥的灾民。

“记忆回响。”枭低声说,“这个区域在泄露它吸收的所有记忆。每个人类被它吞噬,他们的记忆都会成为它的一部分。”

更多的声音开始响起。

“民国二十六年……日本人进城了……快跑啊……”

“1968年……批斗会……我不是特务……”

“1997年……股价暴跌……全完了……”

“三天前……我不该下来的……我想回家……”

无数人的声音叠加在一起,形成一种精神层面的狂轰滥炸。记忆碎片像潮水般涌来,冲击着每个人的意识防线。

沈墨衍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但他背上的苏念晚却开始剧烈颤抖——她的“共鸣体质”像一块海绵,正在被动吸收这些狂乱的记忆。

“晚晚,稳住。”他低喝,“你是苏念晚,漫画作者,住在七里香都小区,喜欢草莓蛋糕和向日葵。你画过一个叫沈墨衍的角色,他穿越来找你了。记住你是谁!”

一遍,又一遍。

突然,苏念晚的手指动了一下。

她手中的金属片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光芒所及之处,墙壁上的记忆画面纷纷破碎、消散,那些叠加的声音也减弱了几分。

通道深处传来一声愤怒的嘶吼——不再是之前那种杂乱的咆哮,而是某种清晰的、饱含情绪的怒吼。

“它生气了。”枭举起武器,“说明我们做对了。”

通道开始收缩。

不是物理上的收缩,而是空间本身在扭曲。前方三十米处的景象突然拉近到十米,又突然推远到五十米。墙壁上的有机质层开始脱落,露出下面更可怕的东西——

骨骼。

人类的骨骼,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被某种黑色粘稠物质粘合在一起,构成了通道的主体结构。那些头骨的眼窝里,燃烧着苍白的火焰。

“这里……”罗英的声音发颤,“这里到底死了多少人?”

“几百年来的所有牺牲者。”程怀安喃喃道,“‘鉴渊阁’的守卫,误入的盗墓者,近代的探险队,还有我们刚才的同伴……它把所有人都变成了建筑材料。”

就在这时,前方豁然开朗。

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

这里曾经是某种古代仪式场所——圆形的地面用不同颜色的石板铺成复杂的星图,八根石柱支撑着穹顶,每根柱子上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但现在,一切都已扭曲变形。

星图石板被掀开,下面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坑洞。坑洞边缘,黑色粘稠物质像火山熔岩般缓慢溢出,每一次心跳声传来,就有更多物质涌出。

而在坑洞正中央,悬浮着一个东西。

它大致呈人形,但有三米多高,身体由无数记忆碎片拼接而成——你能在一瞬间看到士兵的铠甲、农妇的布衣、学生的中山装、现代的防护服……这些衣物和肢体不断流动、重组,没有固定的形态。

它的头部没有五官,只有一团旋转的苍白火焰。火焰中,时不时浮现出无数张人脸,每一张都在无声地尖叫。

“噬魂之主……”程怀安的声音轻得像耳语,“或者说,它曾经的‘核心’。”

那个存在缓缓“转”向他们。

没有眼睛,但所有人都感觉到被注视。那是一种穿透肉体、直抵灵魂的注视。

“你们……”它说话了。声音不是从某个点发出,而是从整个空间,从每个人的脑海里直接响起,“带来了……钥匙……”

钥匙?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沈墨衍背上的苏念晚。

她醒了。

眼睛睁开了,但瞳孔深处燃烧着和那个存在同样的苍白火焰。

“晚晚?”沈墨衍轻声呼唤。

苏念晚没有回应。她的目光越过沈墨衍的肩膀,直直盯着坑洞中央的存在。然后她开口说话,声音是重叠的——她自己的声音,和一个苍老的女声:

“三百七十二年……你囚禁在此,吸收痛苦,扭曲记忆,最终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那个存在的火焰剧烈跳动。

“你记得自己最初的名字吗?”苏念晚的声音里带着悲悯,“你曾是‘鉴渊阁’第七任阁主,墨璇玑。你自愿以身镇守地脉节点,防止远古邪物‘太岁’苏醒。但时间太长了……三百七十二年,地脉异变,‘太岁’的污染渗入你的封印,你开始吸收所有靠近者的记忆和灵魂,最终……”

“不……”那个存在发出痛苦的哀鸣,“我不是……我是……我是……”

它在挣扎。身体开始分裂,一部分维持着那扭曲的形态,另一部分却开始凝聚成一个清晰的女性轮廓——穿着明代女官服饰,面容清癯,眼神疲惫而坚定。

“墨璇玑……”苏念晚念出这个名字的瞬间,她手中的金属片彻底碎裂。

金光爆散,化作无数光点,融入那个正在凝聚的女性轮廓。

记忆开始回流。

不是狂乱的碎片,而是有序的、连贯的、属于墨璇玑本人的记忆。

“万历二十七年,我被任命为‘鉴渊阁’阁主。三年后,地脉异动,‘太岁’将醒。我以毕生修为布下‘七星镇厄阵’,以身作阵眼,沉入此穴。”

女性轮廓越来越清晰,声音也越来越稳定:“我原计划镇守百年,待地脉平稳便可脱身。但我算错了一件事——‘太岁’不是死物,它有意识,它在学习。它慢慢渗透我的阵法,污染我的神魂,把我变成了……变成了收集痛苦的容器。”

她看向自己另一半扭曲的身体,眼神痛苦:“我把所有靠近的人都‘吸收’了,以为是在保护他们不被‘太岁’吞噬,实际上……我只是在帮它收集更多的养料。”

真相揭开,残酷得令人窒息。

“所以你要阻止它苏醒。”枭突然开口,“所以你制造了那些怪物?为了让所有人不敢靠近?”

“怪物……”墨璇玑的轮廓颤抖了一下,“那些是我失控时的本能防御。我用吸收来的记忆和生命能量,创造出守卫,驱赶所有靠近者。但我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我的意志,哪些是‘太岁’的操纵了。”

就在这时,后方通道传来了脚步声。

银色小队追到了。

为首的高大男性踏入空间,看到坑洞中央的存在时,明显停顿了一瞬。但他很快调整过来,枪口指向沈墨衍:“最后一次警告,交出异常共生体。”

沈墨衍缓缓将苏念晚放下,让她靠在一根石柱旁。然后他转身,面对银色小队,刀尖抬起。

“想要她?”沈墨衍的声音冰冷,“先踏过我的尸体。”

“愚蠢。”男性扣动扳机。

蓝色能量束射出。

但在命中沈墨衍的前一刻,一道身影突然挡在他面前。

是墨璇玑——或者说,是她还能控制的那一半身体。

能量束贯穿了她的胸膛,却没有造成物理伤害,而是像水融入海绵般被吸收了。

“你们……”墨璇玑转过头,看着银色小队,“你们身上的气息……我认识。六十年前,有一支队伍来过这里。他们不是来加固封印,他们是来……收集样本。他们想带走‘太岁’的一部分。”

高大男性的动作僵住了。

“你们成功了,对吗?”墨璇玑的声音里带着嘲讽,“你们带走了‘太岁’的一缕分魂,回去研究,想要控制它的力量。但你们控制不住,所以现在它要醒了,你们慌了,想来回收‘钥匙’——这个女孩,她是唯一能完全唤醒或彻底封印‘太岁’的‘共鸣者’。”

银色小队的所有武器同时抬起,对准了墨璇玑。

“你知道得太多了。”高大男性的声音彻底冰冷,“执行清除协议。目标:所有目击者,包括异常体墨璇玑。”

战斗在瞬间爆发。

但这次不是人类之间的战斗。

墨璇玑那扭曲的一半身体突然暴起,化作无数黑色触手,扑向银色小队。与此同时,她清晰的那一半身体转向沈墨衍等人:

“快!趁我还能控制它!进入坑洞底部!真正的‘太岁’本体在那里沉睡!只有到达那里,用‘七星镇厄阵’的逆转仪式,才能彻底封印它!这个女孩是钥匙,她能激活阵法!”

“那你呢?”罗英忍不住问。

“我?”墨璇玑笑了,那笑容里有解脱,“我早该在三百年前就死了。现在,让我做最后一件事——拦住这些人,给你们争取时间。”

她看向苏念晚,眼神温柔:“孩子,你能听到我吧?你身体里有我的血……很微弱,但确实存在。你是墨家旁支的后人,所以你天生就能与这些古老的东西共鸣。去吧,完成我应该完成的事。”

苏念晚眼中的苍白火焰熄灭了。她恢复了清醒,泪水涌出:“可是……”

“没有时间了!”墨璇玑的身体开始崩解,清晰的一半和扭曲的一半正在重新融合,“它要完全控制我了!走!”

坑洞边缘,黑色物质突然分开,露出一道向下的螺旋阶梯。

沈墨衍不再犹豫,抱起虚弱的苏念晚,冲向阶梯。

“影锋,断后!程教授,罗警官,跟上!”

一行人冲下阶梯。身后传来墨璇玑最后的呐喊,混合着银色小队的开火声和某种非人的咆哮。

阶梯深不见底,盘旋向下。墙壁上开始出现古老的壁画,描绘着“鉴渊阁”历代阁主镇守地脉的场景。

在最后一幅壁画前,苏念晚突然停下。

壁画上画着一名女官将婴儿交给一对平民夫妇的场景,旁边有题字:“万历三十五年,送墨氏遗孤出阁,隐于民间,斩断因果,愿其平安一世。”

那女官的脸,分明就是墨璇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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