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聚光灯来7(2/2)
轮到顾浔野时,空气似乎静了一瞬。
“我叫顾浔野,二十二岁。”
顾浔野声音清冽,简短得只有一句话。
袁琨已经把该说的本分都讲完了,他实在没什么可补充的。
谢淮年依旧没抬头,视线落在剧本上,指尖却迟迟没有翻动那页纸。
纸上的字密密麻麻,可他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顾浔野看着他这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心底暗暗思忖。
果然,镜头里的人设都是演出来的。
电视上那个笑眼弯弯、八面玲珑的谢淮年,和眼前这个周身裹着寒气、连抬眼都懒怠的男人,哪里像是同一个人。
“有任何条件或需要,直接找我的经纪人。”谢淮年的声音淡淡响起。
袁琨连忙应声点头,顾浔野也跟着颔首,目光依旧落在男人身上。
谢淮年没再理会他们,任由化妆师在他鬓边打理碎发。
他今天穿得格外隆重,剪裁合体的高定西装衬得肩颈线条愈发流畅,每一缕发丝都被梳得服帖妥帖,显然是要去应付一场重要的采访。
顾浔野和袁琨退到门口守着,他这才闲下心打量这间顶层套房。
屋里的陈设看得出已经住了有些时日,远没有酒店该有的规整。
沙发边堆着各色服装袋、首饰盒,还有拆开的外卖餐盒,以及粉丝的礼物,花花绿绿的信封、玩偶挤在一处,显得有些杂乱。
他的目光忽然顿住,落在沙发角落的一只棕色大熊玩偶上。
鬼使神差地,顾浔野迈开步子走了过去。
屋里的动静霎时静了几分,化妆师的动作微滞,陆华生也循声望了过来,眼里带着几分疑惑。
“这是粉丝送的?”顾浔野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打破了这份安静。
谢淮年抬眼,目光落在那只玩偶上,轻轻“嗯”了一声。
陆华生快步走过来:“怎么了?这玩偶有什么问题?”
顾浔野没说话,只是伸手将那只大熊拎了起来。
指尖触到玩偶绒毛的瞬间,他的眉峰骤然蹙起,熊的左眼位置,正闪着一点极其微弱的红光,像暗夜里蛰伏的虫豸,稍不留意便会被忽略。
陆华生的脸色倏地变了,谢淮年也放下手中的剧本,目光沉沉地望过来。
“交给我处理。”顾浔野拎着玩偶的后颈,语气笃定。
他抬眼看向谢淮年,眸子里盛着不加掩饰的锐利,像是在说,这件事,我能解决。
谢淮年望着他,望着那双在镜片后依旧清亮的眼睛,心底有了一丝安全感。
而那点红光微弱得几乎看不见,他在这屋里住了这么久,竟从未察觉。
顾浔野不过是扫了一眼,就精准地捕捉到了这处隐患。
一瞬间,谢淮年竟生出几分佩服。
顾浔野拎着那只棕色大熊,指尖在玩偶硬邦邦的眼部捏了捏,那点微弱的红光还在固执地闪烁。
他扫了眼凌乱却空荡的房间,没瞧见半台电脑的影子,这才抬眼看向沙发上的人,声音冷静:“我能查到它的定位,还有使用者的信息。这件事已经涉嫌侵犯隐私,你想怎么处理?发律师函,还是直接报警?”
谢淮年捏着剧本的手没动,头也没抬,语气淡淡的:“处理了就行,别的不用管。”
听到这话顾浔野的眉峰拧了起来。
他实在没法理解这份淡然,这东西藏在玩偶里,谁知道已经拍走了多少私密画面,稍不留意就是一场足以颠覆事业的风波。
这哪里是简单的隐私泄露,分明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刀。
他握着玩偶的力道重了些,声音里添了认真:“我现在是你的保镖。面对这种威胁人身安全和隐私的隐患,我建议你采取正规手段追责,而不是就这么算了。”
谢淮年猛地抬起头。
他脸上那层惯有的冷淡面具像是被骤然击碎,眼底翻涌着震惊,还有几分复杂情绪。
顾浔野看着谢淮年那副模样,也大概明白了。
这种事,对谢淮年来说可能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私生饭的窥探、无声的侵扰,缠在他的生活里,多到他连追究的力气都懒得再费,总不能真为了每一个藏在暗处的窥探者,都去走一趟报警、发律师函的流程。
顾浔野盯着那只还在微微闪着红光的玩偶,眉峰越蹙越紧。
换作是他,别说发律师函,这已经是踩过底线的冒犯,光是想想那藏在绒毛里的镜头,日夜对着谢淮年的生活,就让人脊背发寒。
他忽然有些难以想象,谢淮年这些年,到底是在怎样的窥伺与提防里,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谢淮年指尖离开纸页,稿子被轻轻搁在桌面,发出一声细碎的轻响。
他抬眼看向顾浔野,声线平稳:“需要怎么做?”
顾浔野没多余废话,只简洁开口:“有电脑吗?我需要一台。”
话音刚落,旁边的陆华生立刻心领神会,转身就往内屋走:“等着,我马上去拿。”
不过半分钟,一台银灰色的笔记本就被他从卧室里抱了出来。
顾浔野接过电脑放在桌上,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折叠小刀,拇指一推,雪亮的刀刃便弹了出来。
陆华生和袁琨一左一右站在他身侧,默契地帮着扶住那只看起来憨态可掬的小熊玩偶,连大气都不敢喘。
顾浔野将刀尖精准地抵在小熊左眼的布料缝隙里,轻轻一挑,就挑出了一枚只有指甲盖大小、正闪着微弱红光的微型摄像头。
顾浔野捏着那枚摄像头,他抬眼看向陆华生:“这个玩偶,是什么时候收到的?”
陆华生愣了愣,显然是记不清了,下意识看向谢淮年。
谢淮年垂眸思索了几秒,眉峰微蹙:“昨天。”
昨天。
不过才隔了一个晚上,可对藏在暗处的眼睛来说,这短短十几个小时,已经足够拍下太多足以掀起风浪的东西。
顾浔野没再说话,指尖在电脑键盘上飞快地敲击起来。
指尖起落的速度快得惊人,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这种微型摄像头极少有人会自己组装,多半是量产售卖的成品,机身之上必然刻着产地标识。
他循着这一点蛛丝马迹,先是锁定了摄像头的生产厂家,再顺着网络的脉络,一点点追踪着购买记录的痕迹。
不过短短十分钟,屏幕上就跳出了一份详尽的资料。
持有者的姓名、年龄、家庭住址,甚至连上学的学校都被扒得一清二楚。
袁琨凑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忍不住脱口而出:“小顾啊,你以前……是干过保镖还是干过黑客啊?”
顾浔野的视线没离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轻轻一顿,淡声否认:“都没有。”
他抬眼,目光里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沉静,“但这不是保镖的基本素养吗?”
袁琨挠了挠头,满脸费解。
他们做保镖的,练的是格斗擒拿、应急避险,哪里要懂这些黑客似的技术活儿?
没人再说话了。
屏幕上的一行字,正明晃晃地刺着所有人的眼睛。
持有者,是个刚满十七岁的未成年小女孩。
他忽然就明白了,谢淮年为什么从始至终都没露出半分气急败坏的模样。
若是报警,若是请律师,将事情闹大,这个年纪的孩子,又能承受得住多少风浪。
但这也绝不是年纪小就能搪塞过去的理由。
哪怕对方只是个未成年,也实实在在触碰了法律的红线。
私购微型摄像头,往轻了说是疯狂的私生饭,往重了说,分明是罔顾他人隐私的恶意之举,甚至带着几分令人脊背发凉的偏执。
顾浔野快速扫完屏幕上的所有信息,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几下,所有数据便被彻底清除,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他合上电脑,抬眼看向谢淮年:“查到了,东西我都销毁了,视频没有备份。”
谢淮年望着他,目光里多了欣赏。
明明干的是近身护卫的活儿,却精通近乎黑客的技术,就像当年在高中奥数赛场上,对方也是这样,以一匹黑马之姿拔得头筹,将他稳稳压在第二名的位置。
那份藏在沉稳外表下的聪敏锐利,仿佛无论放在哪个领域,都能绽放出耀眼的光。
“谢谢你。”谢淮年轻声开口。
“这是我应该做的。”顾浔野话音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你要追究责任……”
“不用闹大。”谢淮年打断他,眉宇间掠过一丝疲惫,“你处理掉就好。”
顾浔野没再反驳。
他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提醒:“根据律法,她已经涉嫌违法了。”
“我清楚。”谢淮年抬眼,目光沉静,“我会让经纪人去处理的。”
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顾浔野身为保镖,也做不了什么。
这样的小插曲结束,接下来的时间里,顾浔野和袁琨并肩守在门口。
客厅里谢淮年重新拿起那叠稿子,却没再看进去。
他的目光越过纸页,落在不远处的顾浔野身上。
对方站姿板正,偶尔会掏出手机看一眼,却只是飞快扫过屏幕,便立刻揣回口袋,像是在掐着时间计算什么。
谢淮年的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久到足以看清他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
从最初的沉静耐心,到后来眉宇间渐渐染上的几分不耐,再到最后,那些烦躁被他不动声色地压下去,只余下恪守职责的隐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