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静舍密会(1/2)

夜幕如同浓墨般缓缓铺展开来,笼罩了平州城。城西,“静舍”茶室那扇厚重的实木门仿佛将世间的喧嚣彻底隔绝。门前车位稀少,灯光也被刻意调暗,营造出一种隐秘的氛围。一辆黑色帕萨特几乎无声地驶入,精准地停在了最靠里的一个车位。

车门打开,谭松华利落地下车,他身着普通的深灰色夹克,身形依旧保持着中年官员中难得的挺拔。他没有立即进门,而是习惯性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目光锐利如鹰,确认一切如常后,才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向茶室。那步伐沉稳有力,透着一股经年累月积淀下来的自信与掌控感。

服务员是一位神情恭谨、动作轻缓的年轻人,显然对谭松华极为熟悉,无需多言,便微微躬身,引领他穿过几重幽静的廊道,走向最深处那个名为“听松”的包房。

推开包房的木门,内部是中式装修,古朴典雅,红木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茶香。李文轩已经提前到了,正心神不宁地坐在宽大的茶海一侧的官帽椅上,面前的茶杯还是满的,早已没了热气。他手指反复捻动着一串小叶紫檀的手串,眼神飘忽不定,听到门响,他像受惊般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堆起的笑容显得十分僵硬,额头上甚至能看到细微的汗珠。

“谭局,您来了。”李文轩急忙站起身,动作有些慌乱。

“嗯,坐。”谭松华随意地摆了摆手,声音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他径直走到主位,沉稳地坐下,将车钥匙轻轻放在光洁的茶海上,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他没有立刻询问来意,仿佛真的只是来喝茶闲聊。他自顾自地拿起桌上那个小巧的紫砂壶,给自己斟了一小杯热茶,橙黄透亮的茶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他先是将茶杯凑到鼻下,深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欣赏的神情,然后才小口啜饮,细细品味,每一个动作都显得从容不迫,与李文轩的坐立不安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文轩看着谭松华这副气定神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内心的焦灼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像被放在文火上慢煎,愈发难熬。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咙口的干涩,但开口时声音还是带着明显的紧张:“谭局,今天……情况有点不太对劲。

市银保委那个检查组,那个叫王兵的保监科的领导,把于敏和张力叫去小会议室,单独谈了很久,问得极其细致,句句都冲着那笔给‘灵动视野’公司的55万宣传费来的!从合同的签订要素缺失,到验收流程的形同虚设,最后甚至……甚至隐隐触及了资金的最终流向问题。他们好像掌握了些什么……”

谭松华眼皮都没抬,继续专注于手中的茶杯,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检查组下来,履行公务,询问细节,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程序吗?看你慌成什么样子。天,塌不下来。”

他放下茶杯,目光终于落到李文轩脸上,那目光看似平静,却蕴含着一种久居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再说了,即便有些流程上的瑕疵,那也是公司内部管理的问题,最多算审核把关不严。资金支付出去,对方公司如何运作,那是他们的商业行为,与你们公司何干?与于敏、张力这两个部门经理,又有多大干系?文轩啊,你在国企做到中高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点风浪就沉不住气?”

李文轩心里叫苦不迭,他知道谭松华这是在给事件定调子,划界限,必须将问题的性质牢牢锁定在“企业内部管理疏忽”的范畴内。

但他亲身经历了王兵问话的那种压迫感,那种不依不饶、直指核心的犀利,让他无法像谭松华这样乐观。

“谭局,您说的道理我都懂。可这次这个王兵,感觉完全不一样。他年轻,没什么顾忌,问话根本不绕弯子,而且眼神特别毒,好像能看穿我一样。他最后虽然没当场拍桌子,但要求我们就费用真实性、内控失效这几个核心问题出具正式说明和整改计划,这明显是咬住不放,要深挖的意思啊!

我最担心的是于敏和张力,他们俩……尤其是于敏,一个女同志,面对这种高强度询问,心理压力很大,下次如果再被单独问话,还能不能扛得住,我真没把握。万一哪句话说漏了嘴……”

“有什么扛不住的?”谭松华打断他,语气略微加重,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事情该怎么办,怎么汇报,难道你这个总经理心里没数?底下人该怎么说,不该怎么说,需要我教你吗?关键在于你们自己不能先乱了方寸。只要你们口径一致,咬定是工作失误、流程瑕疵,他检查组没有确凿证据,还能凭空给人定罪不成?”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更显深邃,话语中的告诫意味更浓,“文轩,你要明白,检查组的人,特别是这种从上头下来的年轻人,急于立功表现,把事情说得严重些,手段用得过火一点,都很正常。他们总要找出点问题,才好回去交差。你现在的策略就是,配合检查,态度诚恳,对管理上的不足坦然承认,该整改的整改,该处罚的处罚。只要不牵扯到原则性问题,不涉及个人……经济问题,最终无非就是公司挨个通报,罚点款,对相关责任人进行内部处理。这点代价,对于安泰这样的大公司来说,算得了什么?”

李文轩何尝不明白谭松华这番话的深意,这是在明确告诉他“断尾求生”的底线,所有的责任和问题,都必须被严格限制在安泰公司内部,最好到于敏、张力这个中层经理层面就打住。

只要不烧到谭松华以及更上层的关系,损失都在可接受范围内。但他内心的不安如同藤蔓般缠绕,因为他比谭松华更直接地感受到王兵那种不查个水落石石不罢休的劲头。“谭局,您定下的调子我明白。

我会坚决稳住内部,于敏和张力那边,我也会再给他们紧紧弦,他们都是老人,懂得利害关系。只是……”他犹豫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我担心的是,这个王兵万一是个愣头青,不按常理出牌,或者背后有人给他撑腰,让他硬要往资金流向这条线上追查。您也知道,现在的技术手段,资金链条哪怕设计得再复杂,只要有心查,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灵动视野’那边,虽然晓东那边已经处理得很小心,也过了几道手,但毕竟不是天衣无缝。万一……我是说万一,被他们抓到什么切实的把柄,甚至……把线索移交给纪检部门,那事情的性质就完全变了,可能会给您带来极大的麻烦啊!您马上就要上任城西区……在这个关键时期,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被放大……”

听到“晓东”这个名字,尤其是联想到自己那不成器的妻弟,谭松华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阴霾。吴晓东确实是他整个安排中相对薄弱的一环。但他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甚至露出一丝淡淡的、带着些许嘲讽的笑意:“晓东那边的事,他是一个独立的生意人,他的公司有正常的业务往来,资金流动是商业机密,轮不到银保委来指手画脚。至于纪检部门……”

他轻轻哼了一声,“没有确凿的证据,仅凭一些猜测和模糊的资金流向,就想动一个正县级干部?文轩,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官场有官场的规矩和程序。”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语重心长,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文轩,你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立刻回去,把你安泰内部的阵脚稳住!该统一的认识必须统一,该弥补的程序瑕疵,如果确实存在明显漏洞,可以在合理的、不引人注目的范围内尽快处理,但要做得巧妙,看起来像是正常的完善工作,绝不能慌慌张张,画蛇添足!你要让你手下的人清楚地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打死也不能说。只要内部铁板一块,外面的人就找不到突破口。”

李文轩如同吃了颗定心丸,连忙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谭局,您指示得非常及时、非常正确!内部我一定稳住,绝不会出乱子。我回去就召开紧急会议,统一思想。” 但他眼神中的忧虑并未完全散去,“那……检查组这边,王兵要求的情况说明和整改报告,我们该怎么把握这个分寸?”

谭松华沉吟片刻,手指无意识地在光滑的茶海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有节奏的微弱声响。“报告要认真写,态度要端正。问题要认,但认的是管理问题、流程问题,违反行政法规也可以认。多用‘认识不足’、‘重视不够’、‘执行偏差’、‘审核不严’这类词。涉及到具体经手人,可以用‘岗位调动’、‘记忆不清’来模糊处理。至于资金的最终流向……”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李文轩,“必须明确表示,安泰公司按照合同约定支付款项后,对合作方的后续资金使用情况不予干涉,亦不了解。这是基本原则,绝不能有丝毫含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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