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智定西南(1/2)
清晨七点半,国家发改委主楼的小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椭圆形的红木长桌旁,依次坐着委分管地区经济的副主任、秘书长、相关司局负责人,以及特意邀请的几位能源、环保、经济领域的权威专家。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
祁同伟坐在地区经济司的位置上,面前摊开放着连夜整理的汇报材料。他脸色略显疲惫,但眼神清亮锐利,腰背挺得笔直。手边放着李丽送的那支黑色钢笔,还有一杯浓得发苦的茶。
“人都到齐了,开始吧。”主持会议的刘副主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面容严肃,声音沉稳,“今天专题研究‘西南水电集群开发规划’。这个议题争论很久了,拖不得,也急不得。地区经济司牵头拿个意见出来。祁同伟同志,你先汇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祁同伟身上。有审视,有好奇,也有不动声色的观望。
“好的,刘主任,各位领导、专家。”祁同伟站起身,没有马上看材料,而是目光平和地扫过全场,“在正式汇报前,我想先说明一点:今天我们讨论的不是‘要不要开发西南水电’,而是‘如何科学、有序、可持续地开发’。”
这个开场白让几位原本眉头紧锁的专家微微颔首。
祁同伟打开投影,屏幕上出现一张西南地区水系和地形图。他没有直接抛出结论,而是先摆出事实:“根据我们司联合能源、水利、环保等部门为期半年的调研,西南地区水能资源理论蕴藏量占全国近40%,技术可开发量超过3亿千瓦。但截至目前,开发率不足50%。从国家能源安全战略角度,加快开发是必然选择。”
他切换幻灯片,是几张实地拍摄的照片:蜿蜒的江河、险峻的峡谷、还有……江边破旧的村落和村民们期盼的眼神。“但是,”祁同伟话锋一转,“开发面临三大核心矛盾:第一,生态保护与能源开发的矛盾。西南是生物多样性宝库,多条河流是国际关注的生态廊道。第二,短期经济增长与长期可持续发展的矛盾。地方有强烈的开发冲动,但如何避免‘一哄而上、一哄而散’?第三,跨省利益协调的矛盾。一条江河往往流经多省,发电收益、生态补偿、移民安置,如何公平分配?”
问题直指要害,会议室里响起轻微的议论声。
“针对这些矛盾,”祁同伟提高音量,屏幕上出现一张清晰的框架图,“我们建议,放弃过去‘零敲碎打、项目推进’的老路,创新提出‘流域统筹、梯级联动、利益共享、生态优先’的十六字开发新思路。”
他详细阐释这个思路的具体内涵:以流域为单元统一规划,优化梯级电站布局,避免重复建设和资源浪费;建立跨省利益协调机制,将发电收益按贡献度(库容、移民、生态保护责任等)进行合理分配,并提取一定比例设立“流域生态补偿基金”;严格执行环境影响评价,对生态敏感区实行“保护为主、限制开发”,对适宜开发河段实行“最严格的环保标准”……
汇报逻辑严密,数据详实,既考虑了国家战略需求,又兼顾了地方利益和生态保护。几位专家边听边记录,不时点头。
然而,质疑还是来了。
“祁司长的思路很新颖。”一位资深能源专家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审视,“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流域统筹’谈何容易?各省都有自己的小算盘,谁愿意把到嘴的肥肉分出去?‘生态补偿基金’钱从哪里来?财政?电价?还是让企业承担?企业会答应吗?”
问题尖锐直接。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祁同伟。
祁同伟不慌不忙,调出另一组数据:“王教授问得好。关于跨省协调,我们调研发现,其实各省不是不愿合作,而是缺乏一个权威、公平、透明的协调平台和利益分配机制。我们建议,在国家层面成立‘西南重点流域开发协调领导小组’,由国务院领导挂帅,相关部委和各省参与,建立常态化协商机制。同时,引入第三方评估机构,对各省贡献进行量化评估,作为利益分配的依据。”
他顿了顿,看向那位专家:“至于资金,我们测算过,如果实行梯级优化和统一调度,整个流域的发电效率可以提高8%—12%,这部分增量收益,完全可以覆盖生态补偿和移民安置的额外成本。关键在于,要把蛋糕做大,再做合理的切分。”
有理有据,有破有立。那位专家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没再追问。
但挑战并未结束。另一位来自地方发改委的副主任开口了,语气带着明显的地方保护色彩:“祁司长,我是西江省发改委的。你说的道理我们都懂,但西江是贫困省份,就指着这几条江上的水电项目拉动gdp、增加财政收入。如果按照你的‘生态优先’,我们省规划的好几个项目都要搁置,损失谁来补?老百姓的就业怎么办?”
这是个更实际、也更难回答的问题。会议室里气氛再次紧绷。
祁同伟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硬骨头。他看向那位副主任,语气诚恳:“张主任,我理解地方的难处。我在基层干过,知道一个重大项目对地方意味着什么。但是,”他话锋一转,变得坚定,“我们不能饮鸩止渴,不能为了今天的gdp,毁了子孙后代的绿水青山和可持续发展根基。”
他调出一张西江省的地图,指向其中一条规划了多个梯级电站的河流:“比如你们省规划的‘清水河梯级开发’,其中三级和五级电站,恰好位于珍稀鱼类洄游通道和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缓冲区。如果硬上,短期可能增加几十亿产值,但长期的生态损失无法估量,一旦出事,追责起来,责任谁来担?”
那位张主任脸色变了变。
祁同伟继续道:“我的建议是,对这类项目,不是一棍子打死,而是‘优化替代’。比如,放弃生态敏感点位,在条件允许的河段,提升单站装机容量和技术标准,用更少的站点、更高的效率,实现同等甚至更大的发电效益。同时,”他看向刘副主任,“我建议,国家在安排转移支付、产业布局、重大基础设施项目时,对因为生态保护而牺牲了短期发展机会的地区,给予倾斜和支持。不能让保护生态的地方吃亏!”
这番话既坚持了原则,又考虑了地方实际,还提出了建设性的补偿思路。张主任张了张嘴,最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刘副主任一直安静地听着,此时缓缓开口:“同伟同志,你的汇报很全面,考虑得也比较周全。但这么大的思路调整,牵扯面太广,推进起来阻力不会小。你有具体的实施路径和时间表吗?”
关键问题来了。祁同伟精神一振,他知道,领导问出这个问题,说明思路基本被认可了,现在需要的是可操作的“施工图”。
“有的,刘主任。”祁同伟切换到最后几页ppt,“我们建议分三步走:第一,用三个月时间,完成试点流域(建议选择矛盾最突出、代表性最强的金沙江中游某段)的精细化规划和利益协调方案,争取达成共识,形成可复制的样板。第二,用半年到一年时间,在西南主要流域推广,同步完善相关配套政策,特别是跨省利益分配和生态补偿的具体办法。第三,用两到三年时间,全面建立起‘流域统筹、利益共享’的西南水电开发新格局。”
他顿了顿,补充道:“当然,这需要强有力的组织保障。我们建议,上述工作由地区经济司牵头,但需要委里高位推动,协调能源、水利、环保、财政等多个部委,以及相关省份。”
汇报结束,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随即,几位专家开始低声交流,不时点头。相关司局的负责人也露出思索的神色。
刘副主任与身边的秘书长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看向祁同伟:“思路清晰,有破有立,也有可操作性。会后再完善一下,特别是试点流域的选择和具体政策设计,形成正式报告上报。散会。”
走出会议室,祁同伟才感觉后背已经被汗水浸湿。林建民跟在他身边,低声道:“祁司,精彩!刚才好几位领导私下都说,这个思路有高度,也有办法。”
祁同伟摆摆手:“只是开了个头,真正的难事还在后面。”他想起昨晚那条匿名短信。今天他在会上力主“生态优先”“流域统筹”,势必触动那些希望快上项目、粗放开发的地方和企业的利益。警告,恐怕很快就会变成实际的阻挠。
回到办公室,祁同伟刚坐下,内线电话就响了。是刘副主任的秘书:“祁司长,刘主任请您现在去他办公室一趟。”
祁同伟心中一凛,整理了一下衣服,快步前往。
刘副主任的办公室简洁而庄重。见到祁同伟进来,他示意坐下,亲手给他倒了杯茶。
“同伟,坐。”刘副主任坐在他对面,目光温和中带着审视,“今天表现不错。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把这么复杂的问题理出头绪,拿出既坚持原则又顾及实际的方案,不容易。”
“谢谢主任肯定,还有很多需要完善的地方。”祁同伟谦逊道。
“嗯,不骄不躁,很好。”刘副主任点点头,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过,我要提醒你,你今天抛出的这个思路,动了太多人的奶酪。接下来,你会面临很大压力,明的暗的都会有。”
祁同伟挺直腰背:“主任,我明白。但这件事关系西南长远发展,关系国家生态安全,该坚持的必须坚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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