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虎跳峡边(1/2)
昆明长水机场的廊桥外,夜色已深,寒风料峭。祁同伟几乎是跑着出了到达口,林建民和一名从省发改委紧急协调来的工作人员已焦急等候。
“祁司,车准备好了,直接去玉龙县?”林建民接过祁同伟简单的行李包。
“不,直接去虎跳峡镇,去现场!”祁同伟拉开车门,语气不容置疑。飞机上,他一直在通过电话与调研组的同志保持联系,了解事态最新进展。冲突暂时被镇里赶到的干部和民警控制住了,没有发生更严重的暴力,但双方情绪仍然激动,村民围住了施工指挥部的板房,要求“给个说法”。
“祁司,已经晚上十点多了,您一路奔波,要不先到县里休息,明天一早……”省发改委的同志有些犹豫。
“老百姓还在寒风里等着,我睡得着吗?”祁同伟看了他一眼,声音不高,却带着沉重的压力,“开车!”
黑色轿车冲出机场,驶入浓重的夜色,朝着滇西北方向疾驰。车窗外的灯火渐渐稀疏,山影在黑暗中如同巨兽的脊背。
路上,祁同伟再次拨通了调研组组长、能源处副处长张桐的电话:“张处,现在情况怎么样?受伤群众安置了吗?”
电话那头风声很大,张桐的声音有些嘶哑:“祁司,我刚从镇卫生院出来。有三名村民在推搡中受了轻伤,都是皮外伤,已经处理了,情绪还算稳定。但大部分村民还聚在施工指挥部外面,不肯散去。施工方的人躲在板房里,不敢出来。镇里的王书记和李镇长都在现场做工作,但效果不大。村民们就认一个理:补偿款没按承诺足额发放,施工还断了他们好几户人的水源,必须停工、赔钱、恢复水源!”
“补偿款到底怎么回事?水源又是怎么断的?”祁同伟追问。
“我初步了解了一下,情况很复杂。”张桐语速很快,“补偿款涉及的是‘虎跳峡一级’电站的库区移民。根据当年的补偿协议,应该按‘前三年平均产值’的十倍计算青苗和地上附着物补偿,但实际执行中,评估价被压得很低,而且分三年支付,第一笔款到现在还没发完。水源问题更麻烦,施工便道截断了一条山溪,那是下游七八户人家唯一的饮用水源。施工队承诺会铺设临时管道,但拖了半个月没动静,这两天干脆把溪流改道引到别处去了……”
祁同伟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又是典型的“与民争利”,又是粗暴的“工程思维”!
“施工方负责人呢?什么态度?”
“是‘江河水电’下属的一个项目部的副经理,姓孙,态度很硬,说是按设计施工,补偿是地方政府的事,水源问题他们会‘尽快解决’,但不肯承诺具体时间。他还有意无意地说,这是国家重点项目,耽误了工期谁也担不起……”
“国家重点项目,就更应该依法办事,更应该顾及百姓利益!”祁同伟声音冷了下来,“把电话给镇里的王书记,我跟他说两句。”
片刻后,一个疲惫而紧张的中年男声传来:“祁司长,您好,我是虎跳峡镇党委书记王大山……”
“王书记,辛苦你们了。现在听我安排,”祁同伟语气果断,“第一,确保现场安全,绝对不能再发生肢体冲突。第二,请镇里马上安排人,给还守在外面的村民送些热水、食物,这么冷的天,不能让他们冻着饿着。第三,立刻组织人员,连夜排查被断水源的农户,如果家里确实断水了,镇里先想办法解决临时用水,不能让人没水喝!钱,镇里先垫上,后面再说。能做到吗?”
王大山显然没想到部委来的领导首先关心的是这些,愣了一下,连忙道:“能!一定能!我马上安排!”
“好。我大概凌晨三点左右到。在我到之前,维持好秩序,安抚好群众。告诉村民,国家发改委的领导正在赶来,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公正的说法。”
挂了电话,祁同伟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资料里那位王大娘空洞的眼神,还有那句“这电,亮不亮,跟我还有什么关系?”。
他忽然想起前世,自己也曾为了所谓“政绩”,为了“大局”,在某些时刻忽视了最基层的呼声,结果埋下了隐患,最终反噬自身。这一世,他绝不能重蹈覆辙。民心如水,既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不仅仅是一句古训,更是他用两世人生换来的血的教训。
凌晨三点二十分,车辆终于颠簸着驶入虎跳峡镇。这是一个坐落在峡谷深处的小镇,此刻除了几盏昏暗的路灯和远处施工指挥部方向的隐约火光与嘈杂人声,万籁俱寂。
指挥部位于镇子东头一片相对平坦的河滩地上,几排活动板房围成一个院子。此刻,院门外黑压压地聚集着上百名村民,有人裹着厚厚的棉衣蹲在地上,有人靠着墙低声交谈,更多人则是沉默地望着板房紧闭的大门。十几个镇干部和民警分散在周围,神情疲惫而紧张。几盏应急灯将现场照得一片惨白。
祁同伟的车一停,王大山书记和李镇长立刻小跑着迎了上来。两人都是四十多岁,脸上写满了焦虑和疲惫。
“祁司长,您可算来了!”王大山握着祁同伟的手,手心里全是汗。
“情况怎么样?”祁同伟边问边往人群走去。
“村民们情绪还算稳定,就是非要个说法。施工方的孙经理躲在里面,电话也不接了。”李镇长苦着脸。
看到又有车来,而且镇领导恭敬地陪着,人群骚动起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祁同伟。
祁同伟没有走向指挥部大门,而是径直走向聚在一起的村民。林建民想跟上,被他抬手制止。他独自一人,走到人群前面。
深夜的峡谷寒风刺骨,祁同伟只穿着一件薄呢大衣,但他站得笔直,目光平静地扫过一张张被山风吹得粗糙、写满焦灼与期盼的脸。
“乡亲们,我是国家发改委的祁同伟。”他的声音不大,但用足了力气,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这么冷的天,让大家在这里等了这么久,受苦了。”
人群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
“我知道,大家心里有委屈,有火气。补偿款该拿的没拿到,吃水的水源被断了,换作是我,我也会急,我也会来讨个说法!”祁同伟语气诚恳,没有半点官腔,“今天我来,就是来听大家说,来帮大家解决问题的。我不是来偏袒谁,我就认一个理:该给老百姓的,一分不能少;该保障的基本生活,一点不能缺!”
这番话朴实,却直接说到了村民们的心坎里。原本沉默的人群开始有了低声的议论,一些人的眼神也从戒备变成了将信将疑。
一位头发花白、裹着旧军大衣的老汉颤巍巍地站起来:“领导,你说得好听。可我们等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补偿款,白纸黑字签的协议,说好的钱呢?水源,我们祖祖辈辈吃那山溪的水,他们说断就断,让我们挑水走上几里地!这叫什么事?!”
“就是!他们眼里只有工程,只有进度,哪有我们老百姓的死活!”人群中有人附和。
“今天不给个准话,我们就不走!”
声浪再次大了起来。
祁同伟没有打断,等声音稍歇,他才开口:“老伯,您贵姓?您家被断了水源吗?”
“我姓岩,岩大山!我家就在下游,已经三天没水了,每天得让我孙子去两里外挑水!”老人激动地说。
“岩大爷,您放心,水的问题,今天晚上必须解决!”祁同伟转向王大山,“王书记,我来的路上说的,解决临时用水,落实了吗?”
王大山连忙道:“安排了,安排了!已经组织了镇上的洒水车,给断水的几户人家每户先送两吨水应急,管道工正在连夜抢铺临时管道!”
“好!”祁同伟点头,又看向岩大山,“岩大爷,您先让人回家看看,水送到了没有。如果还没送到,您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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