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沙针影·情雨遗梦(2/2)
神河的秋水比春水更烈,这一年的秋水,竟掀起了数丈高的浪涛,差点冲垮金沙国的堤岸。苍澜为了护住古国,化出巨人真身,用身躯挡在神河与古国之间,任凭浪涛拍打着他的躯体,兽皮衣衫被撕得粉碎,连肩头的骨血都被浪涛震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细痕。
待神河恢复平静,苍澜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情丝境。他靠在情丝藤的树干上,脸色苍白,肩头的血珠滴落在金沙上,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阿影看见他的模样,心口猛地一揪,连忙扶着他坐在金沙堆上,捏起青玉针便要为他缝补骨血的裂痕。
青玉针触到苍澜骨血的那一刻,他却忽然笑了,笑得像个逞强的孩子:“这点伤算什么,我可是金沙的蓝天神,什么痛都扛得住。”
阿影的手微微颤抖,青玉针停在他的骨血上,迟迟没有落下。她看着苍澜故作坚强的眉眼,看着他嘴角勉强勾起的笑意,眼眶慢慢红了,大颗的泪珠从眼角滑落,砸在青玉针上,溅起细碎的玉光。泪珠顺着针身淌进苍澜的骨血里,竟带着一丝温热的酸涩。
她放下青玉针,轻轻抚过苍澜肩头的裂痕,声音里带着哽咽:“我缝的不是蓝天,是你藏在骨里的痛。你以为我要的是英雄的铮铮铁骨,可我爱的,是藤下那株带露的玫瑰,不是披着虎纹的刺。”
苍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他低头看着阿影泛红的眼眶,心口那根藏了千百年的细针,忽然狠狠扎了一下,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这才猛然醒悟,阿影想要的,从来不是一个无懈可击的“蓝天神”,而是一个能对她示弱、能与她分享喜怒哀乐的苍澜。可他一直把自己裹在“英雄”的硬壳里,让阿影的针一次次把这层壳缝得更厚,却把最真实的自己,锁在了壳子深处,连一丝缝隙都没留给她。
阿影的话音刚落,情丝境的上空忽然响起一阵闷雷,紧接着,细密的雨丝从苍澜化作的天空中洒落。这不是金沙国寻常的雨,雨丝是淡红色的,带着情丝的酸涩,落在情丝藤上,藤叶便簌簌发抖;落在神河里,翻涌的金浪便慢慢平息。这是金沙古国诞生以来,第一场“情感的雨”,是苍澜终于没藏住的脆弱,是他迟来的愧疚,也是他漏了一地的心事。
阿影看着飘落的红雨,慢慢后退了两步,青玉针从她指尖滑落,掉在情丝藤下的金沙里,针身刻满了这些日子为苍澜缝补的细密针脚,却终究没能缝上苍澜心口的漏雨处。她看着苍澜,轻声说:“我走了,这根针,留给你自己缝补吧。”话音落,她的身影便化作一缕红情丝,缠回了情丝藤最深处的枝蔓里,再也没有露面。
苍澜伸出手,想要抓住那缕情丝,可指尖触到的,只有冰冷的红雨。他看着情丝藤下的青玉针,看着漫天飘落的情感之雨,终于明白,他让阿影做的,从来不是缝补,而是雕琢——把他雕成世人眼中完美的蓝天,却弄丢了那个愿意对阿影示弱的自己,也弄丢了那个愿意用情丝温暖他的神女。
四、千年遗梦,针影映泪痕
千年的时光,在金沙国的兴衰更迭里悄然流逝。曾经繁华的古国,渐渐被黄土掩埋,唯有地心的情丝境依旧如初,情丝藤长得更加繁茂,枝蔓几乎缠满了整个秘境,藤叶的青玉色更浓,只是藤梢再也没结过第二枚青玉针。那枚掉落的青玉针,依旧躺在藤下的金沙里,针身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像是永远凝着阿影当年落下的泪。
苍澜化作的青山,依旧矗立在金沙国的土地上,只是青山的向阳面,永远留着一道浅浅的针影痕迹,那是当年阿影的青玉针在他骨血上划过的印记。每当神河涨起春水或秋水,那道痕迹便会渗出水珠,顺着青山的纹路缓缓流淌,流过的地方,便会开出一朵朵淡红色的情丝花,像极了当年阿影眼角的泪痣,也像苍澜永远缝不好的,漏雨的心事。
后世的金沙子民,依旧世代供奉着护河神苍澜。只是他们发现,每年神河涨水的时节,青山上空总会飘起一阵淡红色的细雨,雨丝落在身上,带着淡淡的酸涩,却能抚平心底的烦躁。村里的老人坐在榕树下,会指着青山上的针影痕迹,给孩子们讲起那个古老的传说:“很久以前,有位神女拿着青玉针,想为护河神缝补漏雨的情感,可神祗太想做英雄,最终弄丢了神女,也弄丢了那颗能被温暖的心。”
没人知道,情丝藤最深处的枝蔓里,还藏着阿影的一缕意识。她能看见苍澜化作的青山,能看见那道渗着水珠的针影,能听见金沙子民口中的传说。她的意识缠在藤枝上,随着情丝藤的呼吸轻轻颤动,心里也像漏了雨一样,淅淅沥沥,从未停歇。青玉针能补万物,却补不了他们之间错位的爱意;情丝藤能缠裹世间的爱恨,却解不开他们这份千年的遗憾。
而苍澜每日立在神河之畔,化作人形的身影望着情丝境的方向,一站便是千年。他无数次弯腰想捡起那枚青玉针,想为自己缝补心口的缺口,可每次指尖快要触到针身时,又会猛地缩回手。他终于彻底懂了,人心的缺口,从来不是一根针能缝合的,唯有真心的理解与坦诚,才能填补那些因错位而留下的遗憾。只是这份懂得,来得太晚,晚到情丝藤的花开了又谢,晚到神河的水涨了又落,却再也等不回那个手持青玉针,眉眼温柔的神女。
唯有青山上的针影,与情丝藤下的青玉针,默默守着这场跨越千年的情雨遗梦,在金沙国的岁月里,静静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