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虚实海市（2/2）
这地方诡异，人更不能掉以轻心。
他上前半步，隐隐将周衍挡在身后，脸上堆起惯有的、带着几分圆滑的笑容：
“原来是白先生，失敬失敬。
我们初来乍到，就是随便逛逛，开开眼界，见见世面。”
白先生也不以为意，笑容依旧温和：
“无妨。海市之中，机缘无数，然亦需量力而行，慧眼识珍。
切记，此处交易，多以物易物，或以特殊讯息、乃至些许因果丝缕、气运残片为筹码。
寻常金银珠玉，在此地与路边砾石无异。”
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淡然，最后意味深长地补充道，
“而且，此处时空规则与外界迥异，所见所闻，所交易得，是真缘还是镜花水月，是得造化还是陷泥潭，皆需诸位自行斟酌判断。”
言罢，他对着众人微微颔首，身影便如同阳光下的薄雾，悄然淡化，无声无息地消散在流转的光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人……神出鬼没的，有点邪门。”
林三摸了摸下巴，心中的警惕性又提高了几分。他立刻通过心神联系，调动了数只谛听重点监控白先生消失的那片区域，试图找出其离去的轨迹或可能存在的据点。
“他所言非虚，”
云瞎子缓缓开口，浑浊的双眼仿佛能看透这海市迷离的表象，
“此地虚妄与真实纠缠，诱惑与危机并存。
诸位，灵台需持清明，莫要被这万丈红尘迷了心眼。”
然而，海市的吸引力实在惊人。
周衍很快就被一个摊位上陈列的几片记录着失传上古阵法的龟甲残片吸引，开始与那摊主——
一个笼罩在灰色斗篷里、气息阴冷的黑影，用某种复杂的灵机波动进行无声的交流。
熊葵和护卫们则打起十二分精神，分散在四周，警惕地注视着过往的每一个行人和可能存在的危险。
敖雨薇则彻底被一个售卖各种稀奇古怪水生灵宠的摊位迷住了，看着那些散发着梦幻光芒、形态优雅游动的灵鱼、光水母，眼睛眨都不眨，几乎挪不动步子。
林三自己也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在一个看似冷清的摊位前停了下来。
这个摊位极其简陋，只随意摆放着三件东西：
一块锈迹斑斑、仿佛随时会化作齑粉的青铜残片；
一截干枯扭曲、毫无生机可言的黑褐色树枝；
还有一颗灰扑扑、毫不起眼、甚至表面有些粗糙的石珠。
摊主是一个蜷缩在摊位后方阴影里、身形佝偻、看不清面容的老者，脑袋一点一点，似乎正沉浸在梦乡之中。
林三的目光，却被那颗最不起眼的灰扑扑石珠吸引了。
不知为何，他体内那沉凝的荒神磬核心，竟对这颗石珠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仿佛同频震颤般的熟悉感。
而他被鲛绡安抚着的右臂，也传来一丝极其轻微的、不同于往常的异样悸动。
他蹲下身，试探着轻声问道：
“老先生，打扰了，请问这颗石珠……怎么个换法？”
那打盹的老者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含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风箱：
“换……一缕……干净的时光碎屑……或者……等价的……存在之痕……”
时光碎屑？
存在之痕？
林三听得云里雾里，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海市的交易货币都这么玄乎吗？
他尝试着调动体内那缕织雾梭的生机，小心翼翼地在指尖凝聚成一点微弱的碧绿光点，递了过去，陪着笑脸道：
“您老看看，这个……成吗？”
老者微微睁开一条眼缝，浑浊的目光瞥了那点生机光晕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
“生机？太淡……太杂……不够格……换不了……”
林三讪讪地收回手，有些尴尬。
他又看了看自己那条石化的右臂，心念微动，回想起之前取定水珠时的感悟，尝试着引导其中一丝极其微弱的、经过内在平衡调和后的、带着寂定与包容意味的固化灵机，缓缓凝聚在左手食指的指尖。
这一次，那蜷缩的老者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如同古井般深邃、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眼眸，其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疑。
他死死盯着林三的指尖，那里，一丝几乎肉眼难辨的、呈现出奇异灰白色、散发着定与寂却又内蕴一丝微弱生机的气息，正在缓缓盘旋。
“这是……”
老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被时序之力侵染固化……
却又诡异地达成某种平衡……
甚至还糅合了一丝生命本源……
矛盾……奇特的矛盾之力……”
他伸出干枯得如同老树皮的手，似乎想去触碰那丝气息，但在半途又缩了回去，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精明算计的光芒：
“此物……马马虎虎，尚可一观。
但，量太少，只够换这截寂灭木。”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了那截毫不起眼的黑褐色枯枝。
林三看了看那灰扑扑似乎有点门道的石珠，又看了看那截名为寂灭木、却感知不到半分灵机波动的枯枝，心里直打鼓。
这老头是不是在忽悠我？
怎么看都是那石珠更可能有点价值，这破树枝怕是丢路边都没人捡吧？
就在他犹豫不决，琢磨着是不是再争取一下那颗石珠时，一个略带傲慢与轻蔑的声音，突兀地在旁边响起：
“呵，哪里来的乡野村夫，拿点不伦不类、斑驳不纯的残次灵机，也敢在海市妄图交易？”
只见一个衣着华丽、用料考究、面色倨傲的年轻公子哥，在一个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的老仆护卫下，踱步走了过来。
他目光轻蔑地扫过林三那朴素的衣着和显眼的石化手臂，鼻子里哼了一声，随即视线落在摊位那块锈迹斑斑的青铜碎片上，眼中露出志在必得之色。
“老头，这块葬星铜，本公子看上了！
用这壶万年地心玉髓交换，如何？”
年轻公子手腕一翻，取出一个散发着温润白光的小巧玉壶，壶口微启，一股精纯厚重、蕴含着大地本源气息的灵机便弥漫开来，显然不是凡品。
那蜷缩的老者看了看那壶珍贵的玉髓，又看了看林三指尖那丝微弱却独特无比的灰白气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击着，似乎在权衡两者价值。
林三眉头一皱，心头火起。
这哪冒出来的纨绔子弟，口气这么大，张嘴就损人？
他本来对那青铜碎片没什么想法，但被这人当众讥讽，那股子混不吝的脾气也上来了，反而生出了几分争强好胜之心。
他再次感受了一下指尖那丝气息，回想起老者刚才的惊疑态度，以及体内荒神磬那微弱的呼应，把心一横，指着那颗石珠和那截枯枝，对老者道：
“老先生，我就要这颗石珠，和这截寂灭木！就用这个换！”
他刻意将左手食指抬起，让那丝灰白气息显得更清晰了些。
那老者眼中精光一闪，似乎终于做出了决断，干枯的手掌猛地一拂，摊位上的石珠和枯枝便化作两道微光，飞入林三手中，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走了林三指尖那丝气息，融入老者袖中。
“成交！”
那年轻公子见状，脸色瞬间阴沉如水，感觉像是被当众打了脸，冷哼一声：
“不识抬举！晦气！”
恶狠狠地瞪了林三一眼，带着老仆拂袖而去，连那壶玉髓也懒得收回，显然是气极了。
林三接住飞来的石珠和枯枝，石珠入手冰凉沉重，隐隐有种熟悉的质感，枯枝则轻飘飘的，仿佛没有重量。
他心中也有些七上八下，不知道这笔看似冲动的买卖，到底是赔是赚。
就在这时，一直在旁边好奇观望的敖雨薇，忽然凑了过来，小巧的鼻子轻轻抽动，指着林三手中的枯枝，小声说道：
“林三哥哥，这根黑乎乎的树枝……
我好像感觉到里面……
有一点点……
非常非常安静的，像是……
睡着了很久很久的……水的气息？”
那蜷缩的老者闻言，佝偻的身体似乎微不可查地震动了一下，深深看了敖雨薇一眼，那目光中似乎带着一丝讶异，随即又恢复原状，蜷缩回阴影之中，仿佛再次沉入梦乡，对摊位前发生的一切不再理会。
与此同时，林三分散出去的几只谛听，捕捉到了不远处几个摊位间，关于刚才那场交易的零星议论：
“那老抠门这次居然肯用两件东西换那一丝古怪气息？”
“谁知道呢……那老家伙眼毒得很，从不做亏本买卖。”
“刚才那小子什么来头？那气息感觉怪怪的……”
“管他呢，不过这千面阁的引路人白先生刚才好像也留意了他们一下……”
“千面阁”？
林三心中一动，立刻将这条信息列为谛听重点探查方向。
这虚实难辨、光怪陆离的无涯海市，第一笔交易，就充满了意外与未知。
而前方，还有更多的奇景与未知，在等待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