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心湖微漾(2/2)

她想起月下论蛊的那个夜晚。乾珘坐在竹楼回廊上,银壶里的野茶冒着热气,他手中的竹笛刻着同心纹,笛声清冽,混着溪水的潺潺声。他问她 “是否想过心动”,那时她只觉得被冒犯,可转身离去时,耳尖的热度却久久不散,连灯笼的暖光都仿佛变得滚烫。

她想起他送来的湘妃竹扇。扇面画着苗疆的山水,是他亲手所画,笔触虽不如画师那般精湛,却充满了诚意。有次她在偏殿看古籍,无意间用扇子扇风,阿珠笑着说:“圣女,这扇子上的山水,倒和王爷竹楼外的景色有些像呢。” 那时她还强装镇定,说 “不过是巧合”,可心里却清楚,他定是特意观察过她常去的地方,才画出这样的扇面。

一桩桩,一件件,像散落的珠子,被今夜的月光串联起来,在她心湖中铺成一条清晰的路 —— 这条路的尽头,站着那个穿着青色锦袍、眼神炽热的中原王爷。她试图用理智去斩断这条路,用 “圣女职责” 去掩盖心中的悸动,却发现那悸动像庭院里的桂树根,早已在她心底悄悄蔓延,盘根错节,无法拔除。

她轻轻按在左胸的位置,那里的心脏跳动平稳,却比往日更有力。是因为修炼凝神蛊出了岔子?还是因为…… 她真的对乾珘动了心?这个念头让她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蛊架。架子上的一个陶制蛊罐轻轻晃动,发出 “哐当” 的轻响,罐中的蛊虫受惊,发出急促的 “嗡嗡” 声。

她连忙扶住蛊架,将晃动的蛊罐稳住。指尖触到罐身的那一刻,她忽然想起师父曾说过的话:“凝神蛊乃圣女本命蛊,心乱则蛊乱,心定则蛊定。若有一日,你连蛊虫都无法安抚,便是修行出了心魔。”

心魔?她的心底竟真的生出了心魔?

她走到蒲团旁,重新坐下,闭上眼,试图用修炼的法门平复心神。可脑海中却反复出现乾珘的身影:他挡在她身前时的坚定,他送药材时的诚挚,他月下问 “心动” 时的怅然,他唱跑调情歌时的认真…… 这些身影像走马灯般轮转,让她的心神愈发紊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她猛地睁开眼,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带着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与妥协 —— 她终究不是冰冷的石头,做不到对这份炽热的心意无动于衷。那道冰封了二十年的心湖,终究被乾珘这颗石子,激起了无法平息的涟漪。

而此刻,乾珘的竹楼内,烛火同样未熄。他凭窗而立,手中握着那只刻有同心纹的银杯 —— 这是母亲当年在苗疆时,与巫医挚友交换的信物,杯底还刻着一个小小的 “若” 字,是母亲的名字。他指尖轻轻摩挲着杯底的字迹,目光却牢牢锁着神殿方向那扇刚刚闭合的窗户 —— 刚才他清楚地看到,那扇窗被推开了一条缝隙,月光下,隐约能看到一道素白的身影,正是云岫。

“王爷,您在这儿站了半个时辰了,夜风凉,要不要加件外衣?” 玄机子端着一碗姜汤走进来,他今日换了身深色麻布短打,头发用布带束起,更显干练,“刚收到阿吉的消息,乌蒙长老府的护卫今夜格外频繁,怕是在为山神巡游做准备,您明日要不要去圣泉附近查看一番?”

乾珘转过身,接过姜汤。姜汤是用苗疆的生姜与红糖熬制的,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驱散了夜的寒意。他摇摇头:“不必。圣泉有云岫盯着,她比我们更清楚那里的情况。”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向神殿,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今日在溪边,我已将该说的都告诉她了,以她的聪慧,定能察觉乌蒙长老的异动。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等 —— 等山神巡游前夜,乌蒙长老与黑苗交易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玄机子点点头,将一张折叠的羊皮纸放在案几上:“这是属下刚绘制的瘴气谷溶洞地图,标注了黑苗可能的进出路线与埋伏点。按计划,我们需在溶洞外布置五十名弓箭手,再派二十名护卫守住秘密通道,确保他们插翅难飞。”

乾珘走上前,拿起羊皮纸。地图绘制得极为详细,溶洞的入口、内部的岔路、地下暗河的位置都一一标注,还用朱砂圈出了最佳埋伏点。他指尖划过溶洞深处的一个标记 —— 那里是赤斑虫的栖息地,也是乌蒙长老与黑苗约定的交易地点。“做得好。” 他满意地颔首,“再派人去确认黑苗的人数与武器,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属下明白。” 玄机子躬身应道,转身准备离去时,又想起一事,“对了,王爷,您让属下找的‘同心草’种子,已经找到了,是从寨里最老的麻阿婆那里换来的,她说是当年您母亲亲手交给她的,还说这种子需用晨露与指尖血混合浇灌,才能发芽。”

乾珘眼中闪过一丝亮芒:“哦?竟有此事?” 他接过玄机子递来的种子袋,里面的同心草种子呈淡绿色,比普通草籽略大,还带着淡淡的草药香。他想起母亲札记中写的 “同心草,情之所生,心之所向”,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念头 —— 等解决了乌蒙长老的事,他便将这种子送给云岫,与她一起种下,看它是否真的能开出象征心意相通的花朵。

玄机子离去后,竹楼内重新恢复寂静。乾珘走到案几旁,将羊皮纸与种子袋收好,又拿起母亲的兽皮札记。札记的最后一页,母亲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吾儿珘,若你某日遇到倾心之人,切记:情之所至,无需蛊术;心之所向,便是归途。”

他轻轻抚摸着这行字迹,目光再次投向神殿的方向。夜色中,那扇窗户再也没有打开,可他知道,云岫的心湖,已因他泛起了涟漪。这份涟漪,或许此刻还微弱,却终将汇聚成汹涌的浪潮,将她心中的坚冰彻底融化。

“云岫……” 他低声念着她的名字,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逃不掉的。”

月光渐渐西斜,将竹楼与神殿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遥遥相望的丝带,在寂静的苗疆夜色中,悄悄缠绕在一起。烛火依旧燃烧,映着两人各自的心事 —— 她在迷茫中承认悸动,他在笃定中等待时机。而夜色深处,一场关乎权力、信仰与情感的风暴,正悄然酝酿,即将在山神巡游的前夜,彻底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