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罪孽之重(2/2)
乾珘沉默了,他知道大巫祝说得对。纳兰云岫救他,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客人,更是因为他的生死关乎寨子的安宁。若是他倒下了,寨子没了庇护,那些外敌便会趁机入侵,到时候,纳兰云岫的牺牲就白费了。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纳兰云岫,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声音低沉而坚定:“云岫,你放心,我一定会守住寨子,守住你用命换来的一切。若是半月之后你真的…… 我便陪你一起去,绝不独活。”
竹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烈,透过竹缝洒在床榻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纳兰云岫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决心,眉头缓缓舒展开来,嘴角似乎还微微扬了一下,像是在回应他的承诺。
大巫祝离开竹楼后,径直去了族老们聚集的议事堂。议事堂是用楠木搭建的,堂内摆着一张长长的木桌,桌上铺着靛蓝的桌布,十位族老已经坐在各自的位置上,脸色都很凝重 —— 守寨的勇士刚送来消息,寨外十里处发现了大批不明身份的人,看人数至少有三百,手里还拿着刀枪,显然是来者不善。
“大巫祝,您可算来了!” 木阿公看到他进来,连忙起身让座,“守寨的勇士说,那些人穿着江湖人的衣服,却带着官兵的火铳,怕是朝廷派来的人,想趁机吞并咱们月苗寨!”
大巫祝走到主位坐下,接过旁边族老递来的茶水,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不是朝廷的人,是之前来偷九转蛊的江湖败类,还有被王爷得罪过的敌对势力。他们知道王爷中毒,圣女病危,想趁寨子里混乱,来抢九转蛊和圣女的巫器。”
“那可怎么办?” 一位年轻的族老急道,“咱们寨里的勇士只有一百多,而且大多擅长蛊术,不擅长打仗,若是他们真的打进来,咱们怕是挡不住啊!”
其他族老也纷纷点头,脸上满是担忧。月苗寨世代居住在苍山深处,虽有蛊术护身,却从未经历过大规模的战争,之前几次小规模的冲突,都是靠圣女的蛊术和勇士们的拼死抵抗才勉强击退敌人,可这次敌人人数众多,还带着火铳,寨子里的处境岌岌可危。
大巫祝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在座的族老:“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请王爷领兵。王爷是大启的王爷,打过仗,懂兵法,而且他与圣女有同命蛊的契印,定会拼尽全力守护寨子。”
“请王爷领兵?” 木阿公皱起眉头,“可王爷之前对咱们寨子里的人并不友好,而且他现在修为受损,能行吗?”
“他能行。” 大巫祝语气坚定,“我刚从圣女的竹楼过来,王爷已经知道了圣女的情况,也明白了自己的责任。他答应会守住寨子,绝不会让圣女的牺牲白费。而且,他体内有同命蛊的力量,虽然修为受损,却比普通勇士更能打,再配合咱们的蛊术,未必不能击退敌人。”
族老们互相看了看,都没有说话。他们心里对这位王爷还是有芥蒂,毕竟他之前给寨子带来了不少麻烦,可如今形势危急,除了请他领兵,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看可以。” 一位年长的族老开口了,他是寨里最懂兵法的人,年轻时曾去过京城,见过大启军队的操练,“王爷虽然骄纵,却有领兵的天赋。之前他在寨外教勇士们列阵,虽然只是简单的阵法,却比咱们之前的混乱抵抗强多了。只要咱们配合他的指挥,再用蛊术和毒瘴辅助,应该能守住寨门。”
其他族老听了,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木阿公见大家都没有异议,便站起身:“既然如此,我这就去请王爷来议事堂,商量具体的防御对策。”
大巫祝却拦住了他:“不用去请,我已经让人去通知王爷了。他应该很快就会过来。”
果然,没过多久,乾珘就走进了议事堂。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玄色劲装,脸上的泪痕已经擦干,只是眼底的红血丝还很明显,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显得有些憔悴,却比之前多了几分沉稳。他走到木桌旁,对着族老们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各位族老,关于防御的事,你们尽管吩咐,我定当全力配合。”
族老们见他态度诚恳,心里的芥蒂也消了些。木阿公拿出一张手绘的寨地形图,铺在木桌上:“王爷您看,咱们寨门有三个,东、西、北各一个,南门是通往圣地的路,平时很少有人走。敌人大概率会从东门进攻,因为东门地势平坦,方便他们的火铳发挥作用。咱们的计划是,在东门外布置毒瘴,用‘迷魂蛊’扰乱他们的视线,再让勇士们埋伏在两侧的山林里,等他们进入毒瘴范围,就用蛊箭射击。”
乾珘俯身看着地形图,手指在东门的位置轻轻点了点:“毒瘴和迷魂蛊只能暂时阻拦他们,火铳的威力很大,毒瘴挡不住多久。我建议,在东门内侧挖一道壕沟,沟里放满‘噬骨蛊’,再用木板盖住,上面铺些杂草,让敌人看不出来。等他们突破毒瘴,踩到木板掉进壕沟,噬骨蛊就会咬他们,让他们失去战斗力。”
族老们听了,都眼前一亮。噬骨蛊是月苗寨常见的蛊虫,毒性虽不致命,却能让人浑身剧痛,失去行动能力,用来对付敌人再合适不过。
“王爷这个主意好!” 木阿公连忙说道,“我这就让人去准备,争取在天黑前挖好壕沟,放好噬骨蛊。”
乾珘点了点头,目光又落在地形图上的山林位置:“两侧的山林里,除了埋伏勇士,还可以布置‘绊马索’,用藤蔓和蛊绳编织,上面涂些‘麻痹蛊’的毒液,只要敌人碰到,就会浑身麻痹,动弹不得。另外,还要安排人在山林里放信号弹,一旦发现敌人的踪迹,就立刻发信号,让寨里的人做好准备。”
他的思路清晰,对策具体,显然是有过领兵打仗的经验。族老们看着他熟练地指点防御部署,心里的担忧渐渐消散,开始积极讨论起来,有的说要多准备些蛊箭,有的说要加固寨门,有的说要安排人照顾寨里的老弱妇孺,议事堂里的气氛不再压抑,反而多了几分众志成城的决心。
乾珘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些。他知道,守住寨子,不仅是为了纳兰云岫,也是为了赎罪。只有守住这一切,他才能稍微减轻一点心里的罪孽感,才能对得起纳兰云岫用命换来的生机。
夕阳西下时,议事堂的讨论终于结束,族老们各自领了任务,匆匆离开去安排。乾珘独自一人留在议事堂,看着桌上的地形图,手指轻轻抚摸着东门的位置 —— 那里,将是他赎罪的战场,是他守护纳兰云岫遗愿的第一道防线。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要守住月苗寨,守住这份用生命换来的安宁。
夜幕降临,月苗寨渐渐安静下来,只有守寨勇士巡逻的脚步声,和偶尔传来的蛊虫鸣叫。乾珘回到竹楼时,阿珠已经把晚饭端到了桌案上,是简单的糙米饭和野菜汤,还有一小碟腌菜 —— 这是寨子里最普通的饭食,放在以前,他定然会嫌粗糙,可如今,他却拿起陶碗,大口吃了起来,连菜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王爷,您慢些吃,还有饭。” 阿珠见他吃得急,连忙说道,手里还拿着块粗布巾,准备给他擦嘴。
乾珘摇了摇头,放下陶碗,看向床榻上的纳兰云岫:“她还没醒吗?”
“醒过一次,喝了点粥,又睡了。” 阿珠收拾着桌案上的碗筷,声音轻了些,“老巫医说,圣女现在需要多休息,才能保住体力。”
乾珘走到床前,坐在床侧的矮凳上,握住纳兰云岫的手。她的手还是凉的,却比白天稍微暖了些,脉搏也比之前有力了点 —— 这是活魂藤和九转蛊药效的作用,是暂时的好转,却让他心里多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他低头看着她的脸,月光透过竹窗洒进来,落在她的白发上,泛着淡淡的银光,像极了圣地崖壁上的冰花。她的眉头还是微微蹙着,像是在做什么痛苦的梦,偶尔会发出极细的呻吟,听得乾珘心里阵阵发紧。
“云岫,别怕,我在这里。” 乾珘轻声说着,指尖轻轻抚摸着她的眉头,试图让她放松些,“那些敌人,我会挡住的,寨子会没事的,你也会没事的。”
他不知道她能不能听到,却还是一遍遍地说着,像是在安慰她,也像是在安慰自己。月光渐渐移动,从床榻移到地面,竹楼里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只有偶尔传来的守寨勇士的脚步声,提醒着他外面的危机还未解除。
就在这时,纳兰云岫忽然睁开了眼睛,异瞳在月光下泛着淡紫的光泽,视线清晰地落在乾珘脸上。她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清晰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微弱呻吟:“乾珘……”
乾珘大喜过望,连忙俯身靠近她:“我在!云岫,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抬了抬手,指尖碰了碰乾珘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像羽毛。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温度,划过他的胡茬,带来细微的痒意,却让他心里一阵滚烫。
“寨子…… 安全吗?” 她轻声问道,声音里带着疲惫,却依旧惦记着寨子的安危。
乾珘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声音温柔:“安全,我已经和族老们商量好了防御对策,敌人进不来的。你放心,我会守住寨子,守住你在乎的一切。”
纳兰云岫看着他,异瞳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 不舍。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 不该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我该。” 乾珘语气坚定,“是我害你变成这样,这是我欠你的。若是能换你活着,就算让我付出性命,我也愿意。”
她轻轻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无奈:“生死有命,你不必…… 愧疚。我是月苗寨的圣女,守护族人,守护寨子,本就是我的责任。救你,也是为了寨子,并非…… 为你。”
这番话像冷水一样浇在乾珘头上,让他心里一阵刺痛。他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想让他减轻愧疚,可越是这样,他心里的罪孽感就越重。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眼底的疲惫,再也忍不住,俯身将头埋在她的颈窝,声音哽咽:“云岫,我知道你是为了我,你不必否认。我这辈子,欠你的,永远都还不清了。”
纳兰云岫没有推开他,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动作像在安慰一个孩子。月光下,她的白发与他的黑发交织在一起,像命运的丝线,将两人紧紧缠绕,生死相依,却又注定走向分离。
夜渐渐深了,纳兰云岫再次陷入昏睡,乾珘却依旧坐在床前,握着她的手,不肯离开。他知道,这样的时光已经不多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他珍惜。他会守在她身边,直到最后一刻,用自己的方式,偿还这份沉重的罪孽,守护这份用生命换来的情谊。
竹窗外,月光如水,洒在月苗寨的每一个角落,守护着这短暂的安宁,也守护着这对生死相依的人,等待着黎明的到来,也等待着那场注定到来的离别。